“砰 ——”失重感还没散尽，林舟猛地睁开眼，鼻腔里钻进来的不是天台风里的尘土味，而是粉笔灰混着旧书本的霉味。
眼前是斑驳的黑板，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着 “距离高考放榜还有 1 天”，讲台下的同学正围着最后一排的男生抢看手机 —— 屏幕里循环播放着《小苹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的魔性旋律钻入耳膜，像针一样扎进林舟发懵的太阳穴，后排还有人跟着哼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
“舟哥，发什么呆呢？
明天就查分了，你说咱们能考上本地商学院不？”
同桌王胖子用胳膊肘撞他，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辣条，油星子蹭在蓝白校服上。
林舟僵硬地转头，看着王胖子脸上没褪干净的青春痘，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左手 —— 虎口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还在，只是不再是 30 岁那年被催债人砍伤的狰狞模样，而是浅淡的、高中时帮家里搬煤气罐蹭到的旧疤。
他猛地抓过王胖子的诺基亚 5230，按亮屏幕 —— 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014 年 6 月 24 日。
不是 2024 年，不是他从 28 楼天台跳下去的那天。
那天他攥着妹妹林晓的美术学院毕业证书，证书边角被眼泪泡得发皱。
父亲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他搞 P2P 暴雷气得脑溢血去世，妹妹为了还债辍学去工厂打工，而他自己，最后连房租都交不起，只能看着催债短信里的威胁，一步步走向天台。
“操……” 林舟喉咙发紧，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重生了，回到了 18 岁，高考放榜前一天，家里的老城区饭店还没倒闭，父亲还在，妹妹还没放弃美术梦，一切都还来得及。
“舟哥你咋了？
还骂上了？”
王胖子一脸懵，“要不咱现在就去网吧查分？
听说提前查能走后门 ——不去。”
林舟打断他，把手机递回去，指尖还在发颤，“回家。”
他得回去，回那个藏在巷子里的 “林家小馆”，前世就是放榜后第三天，催债人踹开饭店的门，父亲当场被气晕，那是这个家垮掉的开始。
冲出教室时，走廊里撞见抱着画夹的女生。
浅灰色的 jansport 书包，帆布鞋上沾着颜料，正是苏清越。
她被林舟撞得一个趔趄，画夹掉在地上，几张素描纸散出来 —— 上面画的全是老城区的巷子，最后一张，是个模糊的男生背影，穿着和林舟一样的蓝白校服。
“对、对不起！”
苏清越慌忙蹲下去捡，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指尖捏着画纸边缘，不敢抬头看他。
林舟的心脏猛地一抽。
前世他首到 30 岁才知道，苏清越从高中就喜欢他。
那天他在她家楼下等她，想借点钱周转，却看到她被母亲逼着相亲，手里攥着的，也是这样一叠画纸。
后来他跳楼的消息传开，听说苏清越在画室哭了整整一天。
“没事。”
林舟弯腰帮她捡画纸，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苏清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飞快地把画纸塞进画夹，含糊说了句 “我先走了” 就转身跑开，马尾辫甩过他的手腕，带着淡淡的柠檬洗衣粉香味。
林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指节无意识地攥紧 —— 前世错过的那些瞬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这一次不能再留白。
出了校门，巷子里的音像店还在放《小苹果》，“从不觉得你讨厌，你的一切都喜欢” 的歌声混着油烟味飘过来，路边的小摊摆着冰峰汽水和西安肉夹馍，穿人字拖的老板用计算器敲得噼啪响，时不时抬头跟着哼两句 “有你阳光更灿烂，有你黑夜不黑暗”。
林舟一路跑回家，越靠近巷子口，心越沉。
果然，“林家小馆” 的卷闸门被拉开一半，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堵在门口，手里把玩着弹簧刀，刀身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父亲林建国蹲在地上，烟头扔了一地，额角的皱纹拧成一团，妹妹林晓躲在厨房门口，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本泛黄的记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林，别装死！”
花衬衫踹了一脚门槛，铁皮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借的五万块，今天必须还！
不然我就把你这破店砸了！”
林建国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再宽我几天，我儿子考上大学了，等我凑够学费 ——凑个屁！”
另一个花衬衫伸手就要推林建国的肩膀，“今天要么还钱，要么让你闺女跟我们走一趟，说不定还能抵点债 ——住手。”
林舟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让两个花衬衫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快步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把父亲往身后护着，目光落在两个男人身上，没有丝毫慌乱 —— 前世在工地跟人抢活、被催债人堵在出租屋的日子，早把他的胆怯磨成了硬壳，这点阵仗根本不算什么。
“钱，三天内还。”
林舟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彩票，彩票角被揉得发毛，上面清晰印着 “哥斯达黎加胜乌拉圭”——2014 年世界杯的第一个冷门，这个结果他记了十年，记到连彩票号码都能背下来。
“就凭这张破纸？”
花衬衫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抢彩票，“小子，你跟你爹一样会装蒜是吧？”
林舟侧身躲开，指尖划过虎口的旧疤，眼神冷了下来：“这张彩票能中八万，够还你们的五万。
三天后上午十点，我在这里给你们钱。
但要是你们现在敢动我爸我妹，或者碰店里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男人手里的弹簧刀，声音更沉：“我现在就报警，说你们持刀抢劫，顺便让警察查查你们放高利贷的事。
你们觉得，警察会信谁？”
花衬衫的脸色变了。
他们就是来吓唬人的，真要闹到派出所，高利贷的事一旦曝光，麻烦就大了。
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耳边嘀咕了几句，最后恶狠狠地指着林舟：“行，我信你一次！
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我不光拆你家店，还得让你知道惹我们的下场！”
说完，两人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脚步声在巷子里渐行渐远。
卷闸门 “哗啦” 一声关上的瞬间，林建国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林舟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小舟，你那彩票是真的？
你去哪弄的钱买的？
你可别干傻事啊，咱穷点没关系，不能走歪路 ——爸，放心，是正经来的。”
林舟帮父亲拍掉裤腿上的灰尘，看到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鼻子突然一酸，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以后家里的事，我来扛。”
林晓从厨房跑出来，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掉在他的校服袖子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哥，你刚才好厉害……”林舟低头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记账本上，封面上写着 “林家小馆收支”，里面密密麻麻记着 “今日收入：128 元，支出：买菜 56 元，买煤气 30 元”。
前世妹妹就是靠着这本账，帮家里撑了半年，最后还是因为没钱交学费，偷偷退了美术班。
“晓晓，” 林舟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你的美术课别停，学费的事哥来想办法。
以后你想考哪个美院，哥都供你。”
林晓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却用力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舟站起身，看向厨房里冒着热气的煤炉，铝壶在炉子上 “呜呜” 响着，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墙上的日历上 ——2014 年 6 月 24 日，红色的数字被阳光晒得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悄悄攥紧了那张彩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窗外的音像店还在放《小苹果》，歌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变得模糊又遥远。
林舟看着父亲在厨房收拾的背影，看着妹妹小心翼翼把记账本放进抽屉的动作，心里忽然踏实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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