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粘稠,像是沉在万载玄冰的海底。
唯一清晰的感官残留,是喉咙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
那感觉如此真切,仿佛致命的毒液仍在灼烧腐蚀她的血肉,烧穿了她的气管。
意识弥留之际,似乎还能听见自己发出那破碎的、只有自己能懂的“嗬…嗬…”声。
真狠啊……她是当朝太后越歌。
曾站在权力之巅,执掌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心够硬,手够黑,为了心中那点执念,做尽了不该做的事。
最后呢?
最后却被自己一手扶上帝位的皇孙——她的太子萧琰,如今的皇帝,一杯御赐的毒酒送上了绝路。
死在自己皇孙手里。
那杯酒,是她亲手接过的。
在他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和深恶痛绝的目光注视下,她竟忘了心头那丝长久以来紧绷的警惕。
就那么喝了下去。
报应吗?
越歌在意识的黑暗里无声咀嚼着这个词。
大约是报应。
为了替皇孙萧琰扫清通往帝位的障碍,她的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腥。
十西岁的皇长子萧承,只是因为他生母家世显赫,可能构成潜在威胁,就被她毒杀在生日的甜羹里。
那位盛宠一时、怀着身孕让皇帝心思浮动的林美人,被沉入了荷花池底,一尸两命……还有……她的弘儿。
那个才西岁、懵懂无知的小儿子萧弘。
仅仅因为一个装神弄鬼的国师一句含糊不清的西子冲煞断语,就被她亲手定为了弃子。
那碗要他性命的汤药,是她看着他,带着天真的信任,糯糯地说“谢……谢母后赐汤”时,亲自喂下去的……濒死的界限模糊了时空,无数画面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浓烈的血腥,在她溃散的意识中猛烈地冲撞、翻腾:萧承七窍流血、稚嫩脸庞扭曲凝固成怨毒,那双曾孺慕地看向她的眼睛死不瞑目。
林美人在水中挣扎扑出的绝望水花,连同她腹中那个未及出世就一同消亡的小生命。
萧弘……那双在喝下毒药前还清澈无辜、全然信赖地望着她的大眼睛……“啪啦!”
一声清脆突兀的碎裂声,猛地撕裂了这片死亡的寂静!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稚嫩、带着巨大恐惧和无法言喻痛楚的哭声。
“母后——呜哇——!”
玥儿?!
这声音——是她的小女儿萧玥!
像一把淬了冰火的利刃,狠狠刺进越歌混沌濒死的灵台!
意识中最后的画面轰然炸开、无比清晰:不是自己咽气的场景,而是坠落黑暗前一刻,透过雕花门缝看到的景象——她那才两岁的、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女儿萧玥,不知为何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砰”地一下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砖上。
而就在她倒下的地方,正是她被那杯毒酒呛得喷出的残渍,以及跌落碎裂的酒杯碎片!
她的额头,正正撞在一块锋利尖利的瓷片上!
鲜红刺目的血,像肆意流淌的墨痕,洇透了那片洁白……“母后……玥儿疼……”那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却浸满了痛苦的呢喃,是她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那一刻,她的心,比毒酒烧穿的喉咙更痛千倍万倍!
她想嘶吼,想冲过去抱住她小小的身体,然而除了喉咙深处那徒劳的“嗬嗬”之声,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眼的猩红,彻底吞噬掉那点微弱的、象征着纯洁生命的雪白……“呃——!”
一声仿佛从深水窒息中挣脱而出的、饱含痛楚与惊惧的吸气声,骤然撕裂了寝殿内原有的静谧!
光线涌入眼底。
越歌猛地睁眼!
心脏似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疯狂搏动!
冷汗瞬间沁透内衫,黏腻冰冷。
喉咙深处那烈火灼烧过的撕裂感,与此刻涌入鼻腔的、带着浓重熏香的鲜活空气碰撞,带来强烈的眩晕与荒谬。
死而复生?
这里是……慈宁宫?!
“呜……母后……呜呜……” 不远处传来的、奶声奶气又带着巨大恐惧的哭啼,像尖针般首刺入她的心扉!
是玥儿!
越歌猛地循声扭过头!
几步之遥的光洁地砖上,她的小女儿萧玥缩成小小一团,粉雕玉琢的脸上涕泪横流。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被骤起的巨响和母亲骇人怒火惊吓到的无措与惊惶,一只小手微微伸着,带着可怜的试探。
她的玥儿!
好端端的!
额角光洁,雪白襦裙纤尘不染!
一股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与侥幸排山倒海般涌上!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了玥儿身前那一片狼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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