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命水鬼

我喊道: 妹妹没死，快送去医院。

回应我的是奶奶的巴掌。

闭嘴。

奶奶让人把妹妹用草席一裹抬到后山葬了，但是我亲眼看见草席里的妹妹动了。

第七天。

已经下葬的妹妹出现在了落水的岸边。

1

周五放学回家，刚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喊。

杨家大妞，你妹妹三点多的时候落水了，快去村尾看看。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拔腿朝村尾跑去，跑得急摔了好几跤。

岸边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奶奶坐在洗衣的石阶上沉默地抽着旱烟。

村里会水的叔伯都在河里打捞，村长甚至还叫来了打捞队。

我哭着问: 奶，小妞真的落水了吗?

她不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隔壁王婶子拉了拉我。

别哭，哭得很了，你妹妹害怕不敢回家。

就捞不上来。

闻言我不敢大声哭，站在岸边望着打捞的小船小声抽泣。

从村里人的交谈中，才知道妹妹和村里小伙伴来河边玩，妹妹不小心踩空掉进河里。

等其他小孩喊来大人，妹妹已经没了踪影。

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依然一无所获。

打捞队的人说: 子时不下水，十一点我们要收队。

村长点点头。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隔壁王婶子让我扶着奶奶回家，她还主动送来饭菜。

只是这顿饭我和奶奶谁都没吃。

晚上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小妞快回家呀。

第二天，一早打捞队早早就来了。

住在村头的三瞎子撑着拐杖慢悠悠地走来，嘴里嘀咕: 昨晚听到这孩子在哭，是怕回家挨骂，不敢上来。

三瞎子的话让我寒毛竖起。

昨晚我也听到了哭声。

他边说边往奶奶那边走: 杨嫂子你喊几句吧。

昨天事发到现在，奶奶除了抽烟没再说一句话。

听到三瞎子这样说，她僵硬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河面，迟迟不说话。

三瞎子只好让我喊。

小妞，快回家，奶奶不骂你。

快回家，不骂你也不打你。

三瞎子又让村长在洗衣的石阶烧纸点香。

继续喊。

我站在石阶上又喊了好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隐约听到嘤嘤嘤的哭声，这个声音好像是从水里传来的，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模糊糊却又真真切切。

似乎只有我能听到，心猛地一紧，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角。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找到了。

众人望去，一个小女孩面朝下，被人拽着脚往岸边拖拽。

我哭着喊奶奶: 奶奶是妹妹。

妹妹身上黑色 T 恤黄色短裤是半个月前，我们去县城超市给她买的。

头上两个小啾啾还是早上我给她扎起的，还别着一个可爱的兔子发夹。

心好痛，全身痉挛。

昨天还抱着幻想，但现在我可怜的妹妹真的没了。

众人把妹妹翻过来放到床单上，只见妹妹的整张脸没了脸皮。

围观的人都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这……才一天，怎么没皮了。

怪事欸。

三瞎子听到大伙儿的议论，惊恐地说: 水鬼剥皮，贴皮复生。

我不顾劝阻地扑上去，摸到软乎乎还有温热的小手，压根不像是在河里泡了一天的感觉。

我喊道: 妹妹没死，快送去医院。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快步走来，抬手重重地打了我一巴掌。

闭嘴。

2

我被打得愣在原地。

奶奶看也没看妹妹，轻飘飘地说: 草席一裹，直接葬了。

说完她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地朝家走去。

村长真怕是水鬼剥皮，贴皮复生，直接找来一张拦草席，叫上几个村里壮汉，把妹妹裹在草席里抬到后山去。

我想冲上去，却被人拦着。

草席里的妹妹真的动了。

你们看，妹妹真的动了，她还活着啊

那些抬着草席的壮汉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犹疑。

一旁的三瞎子却尖叫起来: 不能停，这肯定是水鬼作祟，赶紧埋了，不然全村都要遭殃

被三瞎子这么一喊，他们继续抬着草席继续往后山走去。

我拼命挣扎，可拦着我的人死死拽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他们越抬越远，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隔壁王婶把我拉回家。

大妞，别闹了，都在河里泡了一天，哪里还是活着的。

她又进屋和奶奶说了几句。

出来的时候直摇头。

造孽啊

一家五口，现在只剩下俩了。

我坐在廊下捏着妹妹的玩偶，爸妈半年前意外去世，如今六岁的妹妹也没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天色渐渐暗下，一直在屋内的奶奶走出来，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我哽咽地问: 为什么不救妹妹，她的手还是热的。只用一卷草席裹住就随便葬了。

奶奶把烟枪往地上重重一磕，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许久她才说: 大妞，泡在水里一天还能活，你信吗?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喃喃道: 大妞，过两天给你转学去市里读书，以后就别回来了。

村头那几户人家都不认识。

这里太危险了。

说完起身回了房。

一阵阴风吹来，我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爸妈的死、妹妹的死，都是一场人为的阴谋吗?

我跑进奶奶房间问: 奶，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奶奶佝偻着腰数着桌上的红豆子，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

夜里睡不着，脑袋胀疼，一闭眼就是妹妹被裹在草席里的画面。

嘤嘤嘤

诡异的哭声在阁楼响起，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河水腥臭的泥味。

我打开灯起床去看看，堂屋供桌上点着的蜡烛，在无风吹动的情况下，火焰忽明忽灭。

嘀嗒嘀嗒……

楼梯上隐约有滴水的声音，我打开手电照去，木制的楼梯上赫然出现一道水渍，一直往楼上去。

嘤嘤嘤。

这个声音就是白天喊妹妹时听到的声音。

难道是妹妹回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顺着那道水渍缓缓向上走去。那诡异的哭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河水的腥臭，让我几近作呕。当手电的光扫过阁楼的角落时，一个模糊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出现，地上还有一大摊水渍。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双腿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

小妞是你回来了吗?

3

角落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转身。

突然，楼下传来咯吱一声。

奶奶的房门打开，角落的人影遁形无踪，只剩地上残留的一摊水。

你在楼上干什么?

奶奶站在楼梯下语气严厉。

我想说妹妹回来了，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去睡觉。

奶奶喊完回到供桌前点了三炷香，嘴里低低念着: 祖宗保佑。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床单上有几块被浸湿，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无一不在提醒我，昨晚妹妹真的回来了。

奶奶。

走出房间，看到奶奶正坐在堂屋的旧藤椅上，神色凝重。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可还没等我开口，奶奶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闭嘴。

奶奶厉声呵斥: 不要问。

我很委屈: 为什么?

她不说话，继续抽烟，干瘪沟壑的手不停地搓着烟叶，给人一种怪老太的感觉。

一连几天，奶奶都没说话，除了抽烟就是上香。

也从那天见到湿漉漉的人影后，再没发生怪异的事情。

直到妹妹落水的第六天晚上。

奶奶把家里的钱和证件都给了我。

我托你远房表姑帮你弄好了转学手续，明天你去市里，以后再也不要回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再回来。

头顶的灯光照下，我看见奶奶浑浊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就算听到奶奶死，也不要回来。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她佝偻着腰离开了房间。

得保住一个血脉。

奶奶的话在我心中激起了不安的涟漪。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们家是惹上了鬼怪，还是人为?

啪嗒

窗户被风吹开，房间灯熄灭，熟悉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伸手拿电筒，摸到湿漉漉的东西。

嘀嗒嘀嗒……

天花板有水滴落在脸上。

打开手电一照，整个房间变成了水帘洞，木地板上凭空出现小孩的泥脚印。

而且是朝我的位置过来。

我害怕地缩在墙角，颤抖地问: 小妞，是你吗?

地上的泥脚印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小小的人影现身。

她哭着说: 姐，我很冷。

来陪我。

姐，抱抱我。

我哭着说: 好。

话落，身体不受控地朝人影走去，刚靠近她，身体就被腥臭的水包围。

面前的人影渐渐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

来陪我。

意识到这不是人后，下意识想跑，但身体很重，口鼻灌入水，呛得肺火辣辣地疼。

大妞。

一道着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干瘪的大手把我从水里揪了出来。

我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

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我什么时候来到自己家的厨房，水缸的水全部溢出来，缸边还有些许泥沙和水草。

奶，我看见妹妹了。

奶奶一把搂住我，哭得泣不成声。

这还是从妹妹出事以来，奶奶第一次流露出悲痛的情绪。

他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家啊。

我想说话，但胸腔火辣辣地疼。

夜里发起高热，耳边是奶奶在哭。

4

早上，村长面露惊恐地跑到我家。

杨家大嫂，不好了。

奶奶没说话。

村长说: 你家杨小妞的尸体出现在落水的河岸边。

水鬼借尸，要还魂了。

村子要遭殃哦。

我在房间听清了村长的话，昏昏沉沉地下了床，走到院子，却发现奶奶和村长已经出门去了。

一路跟了出去。

妹妹落水的岸边，又围了一群人。

村长，得找人处理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