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墨香。
叶威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在面前站着的女儿身上。
叶凌霜的身形单薄，脊背却挺得笔首。
她的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说什么？”
叶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女儿说，我需要查看母亲当年留下的嫁妆单子和相关产业的账目。”
叶凌霜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威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
“胡闹！”
他呵斥道。
“你一个刚回府的女儿家，懂什么账目产业？”
“这些事情，自有你刘姨娘打理，用不着你操心。”
叶凌霜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正因为是母亲的嫁妆，才更应该由女儿来过问。”
“女儿在乡下十年，吃穿用度皆是母亲嫁妆里的庄子出息。”
“如今女儿回来了，总要弄清楚，母亲留下的这点家底还剩下多少。”
她的话说得有理有据，却像一根根针，扎在叶威的心上。
这十年，他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形同抛弃。
现在她回来讨要说法，他竟有些无言以对。
就在父女二人僵持不下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刘氏端着一盅参汤，脸上挂着温婉贤淑的笑容走了进来。
“老爷，还在为公务烦心吗？
妾身给您炖了汤，补补身子。”
她将汤盅轻轻放在书案上，仿佛才看到叶凌霜一般。
“哎呀，凌霜也在这里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惊讶。
“这么晚了，找你父亲有什么要紧事吗？”
叶凌霜没有看她，目光依然落在叶威的脸上。
“我来向父亲讨要我母亲的嫁妆账本。”
这句话让刘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委屈所替代。
“凌霜，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难道你是在怀疑姨娘我，克扣了你母亲的嫁公？”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她转向叶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妾身嫁入将军府十几年，自问对这个家尽心尽力，对柔儿和你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也是视如己出。”
“没想到，到头来竟换来这样的猜忌和怀疑。”
“我这心里，真是比黄连还苦啊。”
叶威看着她这副模样，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刚要开口训斥叶凌霜。
叶凌霜却先一步开了口。
“夫人误会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并非怀疑谁，只是想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合情合理。”
“既然夫人说账目没有问题，那便将账本拿出来一看，也好让女儿安心，不是吗？”
她的话堵死了刘氏所有的退路。
如果拒绝，那就等同于承认自己心虚。
刘氏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半点不留情面。
她求助地看向叶威。
叶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去把账本拿来。”
他对着刘氏说道。
“让她看看，也好堵住她的嘴，省得她终日胡思乱想。”
刘氏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笑着应了下来。
“是，老爷，妾身这就去取。”
她转身离开书房，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叶凌霜知道，她不是去取真正的账本。
她是去取那本早就准备好的，用来应付检查的假账本。
很快，刘氏就捧着一个厚厚的册子回来了。
她的神色己经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几分理首气壮。
“凌霜，这便是你母亲名下所有产业的账本，十几年来的每一笔进出，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上面。”
她将账本重重地放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
“免得说我这个做继母的，欺负你年幼无知。”
叶凌天没有理会她的夹枪带棒。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翻开了那本制作精良的账本。
账本的纸张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工整娟秀。
每一页都记录得密密麻麻，看起来毫无破绽。
刘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本假账，她早就让账房先生做得天衣无缝，就算是拿到官府去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一个乡下丫头，又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叶威也看着叶凌霜。
他倒想看看，这个女儿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叶凌霜翻看的速度很慢，很仔细。
她的手指一页一页地拂过，目光专注。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刘氏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
叶威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就在这时，叶凌霜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那一页记录的是五年前，府中采买一批文房西宝的开销。
“父亲，夫人，这一笔记录似乎有些意思。”
叶凌霜抬起头，轻声说道。
刘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采买些笔墨纸砚，难道将军府还用不起了吗？”
她的语气有些尖锐。
“当然用得起。”
叶凌桑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
“只是这账目上写的‘松纹墨’，女儿倒是略知一二。”
她顿了顿，看向叶威。
“父亲常年行军，可能不太了解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
“这松纹墨，乃是近几年京中新出的一种名贵墨锭，因其墨色纯黑，且带有淡淡的松香而闻名。”
叶威皱了皱眉。
“这又如何？”
叶凌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关键在于，为了让墨色更加纯正，也为了彰显其名贵，制墨的工匠在里面掺入了一种名叫‘金箔粉’的东西。”
“这种粉末极其细微，肉眼难以察觉，却能让墨迹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淡的暗金色泽。”
刘氏的脸色开始变了。
她完全不明白叶凌霜在说什么。
“而这种加入金箔粉的制墨工艺，据我所知，是三年前，由城南‘文渊阁’的老师傅独创出来的。”
叶凌霜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书房里，却像一声惊雷。
“换句话说，这种‘松纹墨’，在三年前，根本就不存在于市面上。”
她的目光转向刘氏，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那么夫人，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本记录着五年前的账本上，为何会出现一种三年前才被发明出来的墨锭吗？”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八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尖声反驳，声音却因为心虚而发颤。
叶威的脸色己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是傻子。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那本账册。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行“松纹墨”的字迹上。
他虽然不懂墨，但他懂逻辑。
五年前的账本，绝不可能出现三年后才有的东西。
“啪！”
他狠狠地将账本摔在地上。
“好！
好得很！”
叶威怒极反笑，他指着刘氏，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你竟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刘氏吓得双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
“老爷，冤枉啊！
妾身不知道啊！
这账本都是账房先生做的，妾身……妾身不懂这些啊！”
她哭喊着，试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叶凌霜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知道，目的己经达到了。
叶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氏，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叶凌霜。
他心中怒火中烧，更有一种被欺骗的羞辱感。
“从今日起！”
叶威的声音冰冷如铁。
“大小姐生母名下的所有铺子、庄子，全部交由大小姐亲自打理！”
“相关的地契、账目，明日一早，全部送到听雪院去！”
他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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