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座位那天，班主任抱着花名册走进教室时，窗外的香樟树正被风掀起一层绿浪，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缝落在荥清越的笔记本上，刚好照亮他前一晚偷偷写下的“苏观澜”三个字。
他慌忙用课本盖住，指尖还没离开纸页，就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在讲台响起：“为了让大家互相补短板，这次按学科优势调座位——苏观澜，你和荥清越坐一桌。”
空气像是静止了两秒。
荥清越的心脏猛地往上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抱着一摞书挪到苏观澜旁边的空位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腿，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观澜正低头整理相机包，听见动静便抬了抬头，伸手帮他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练习册：“放这边吧，我左边空着。”
他的手指碰到了练习册的边缘，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
荥清越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那点触感，连耳根都悄悄热了起来。
收拾桌面时，他瞥见苏观澜的数学笔记本右下角画着小小的相机光圈图，铅笔线条细细的，还标注了“f/1.8”的参数，显然是听课走神时随手画的。
原来连学霸也会在课堂上发呆，这个发现让荥清越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仿佛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距离，悄悄近了一点。
上课铃响时，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函数压轴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里，全班都陷入了沉默。
荥清越盯着题目里复杂的嵌套公式，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了又划，却总在最后一步卡住。
他咬着笔杆犹豫了两分钟，终于鼓起勇气，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苏观澜的手肘，声音压得极低。
“那个……这道题的换元法，我总找不准变量，你能教我吗？”
苏观澜侧过头时，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的一点阳光。
苏观澜没说话，只是接过他的草稿纸，从笔袋里拿出一支蓝色水笔，在纸上轻轻圈出关键项：“你看，这里的x²+1可以设成t，先把复杂的部分简化，就像拍照时先找好焦点，再调参数。”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讲题时会偶尔抬头看荥清越的反应，发现他没跟上，就放慢语速，在草稿纸上多画一步辅助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比课堂上的任何声音都让荥清越心跳加速。
有一次，荥清越盯着苏观澜握笔的手出了神——他的指节分明，写字时食指会轻轻弯曲，和自己握笔的姿势完全不同。
苏观澜发现了，没有戳穿，只是用笔杆轻轻敲了敲草稿纸的重点处，眼底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走神，这道题就要留到晚自习了。”
荥清越瞬间回神，脸颊烧得发烫，赶紧低下头认真听，却在心里悄悄记下了他敲纸时的力度，连草稿纸上那道浅浅的压痕，都舍不得擦掉。
课间休息时，苏观澜从书包里拿出相机，对着窗外的香樟树调整焦距。
荥清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你平时……都喜欢拍什么？”
“拍光。”
苏观澜的目光还落在取景框上，“有时候是清晨的逆光，有时候是傍晚教室的台灯，还有……”他顿了顿，侧过头看了荥清越一眼，“偶尔拍人。”
“那你……拍过我吗？”
话一出口，荥清越就后悔了，舌头像打了结，赶紧补充，“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苏观澜没笑他的慌乱，只是把相机转过来，屏幕上是一张晨光里的课桌，课本摊开着，旁边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那是上周早自习，荥清越赶时间时放在桌上的。
“上周三早上，你埋头记笔记的时候，光刚好落在你头发上。”
苏观澜的声音很轻，“没告诉你，怕打扰你。”
荥清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看着屏幕上模糊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熬夜刷题的辛苦、被普通班同学嘲笑“痴心妄想”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可这份隐秘的欢喜，很快就被谣言打碎了。
午休去食堂的路上，荥清越听见身后两个女生的议论声，像细小的针一样扎进耳朵。
“你看荥清越，自从跟苏观澜坐同桌，下课都赖在座位上不走，肯定是故意的。”
“我昨天还看见他们一起去小卖部买水，苏观澜帮他付的钱呢，关系肯定不一般。”
他脚步一顿，想假装没听见，却听见其中一个女生又说：“听说荥清越家里是单亲，会不会是想靠苏观澜……”后面的话他没听清，只觉得喉咙发紧，连手里的饭盒都变得沉重。
回到教室时，前排的男生突然转过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桌子，嬉皮笑脸地问：“荥清越，你跟苏观澜是不是在处对象啊？
不然怎么天天凑在一起讲题，连吃饭都一起？”
周围几个同学都跟着哄笑起来，荥清越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手指紧紧攥着桌布，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苏观澜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
他没看那个起哄的男生，只是把刚买的矿泉水放在荥清越桌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们在讲昨天的物理卷子，你要是想听，也可以过来一起。”
起哄的男生瞬间闭了嘴，悻悻地转了回去。
荥清越看着桌上的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凉意，标签上被人用笔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是苏观澜的笔迹。
他抬头想说谢谢，却看见苏观澜己经坐回座位，正低头翻着摄影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桌下的脚，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像是在悄悄安慰。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操场边几个体育生故意朝他们这边吹口哨，喊着：“同桌小情侣过来打球啊”。
荥清越的脸更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观澜放下手里的篮球，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别理他们，我们去器材室待一会儿。”
器材室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
苏观澜从器材架上拿了个崭新的篮球，递给荥清越：“试试？
投篮能让人放松点。”
荥清越接过球，笨拙地往篮筐里投，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刚好落在苏观澜脚边。
苏观澜捡起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调整姿势：“手腕要稳，发力时别太急，像你写数学题一样，慢慢来。”
他的手掌覆在荥清越的手腕上，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过来。
荥清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投出的球终于进了篮筐，苏观澜松开手，笑着说：“你看，只要找对方法，其实不难。”
“苏观澜，”荥清越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坐同桌，很麻烦？
因为那些谣言。”
苏观澜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谣言是别人的事，我们是同桌，也是朋友。
而且，”他顿了顿，“我喜欢跟你一起讲题，你很认真，比很多人都努力。”
那句“朋友”和“我喜欢”，像一束光，照亮了荥清越心里的不安。
他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又赶紧掩饰性地拍了拍篮球：“那我们再投几个！”
晚自习时，苏观澜把一本《世界人像摄影集》放在荥清越面前：“你之前说想了解摄影，这个可以看看。”
荥清越翻开，看到一张逆光下的少年肖像，少年站在老槐树下，眼神清澈又坚定。
他指着照片轻声说：“我也想……变成这样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能稳住自己。”
苏观澜从笔袋里拿出一支荧光笔，在照片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你己经在变了。
上次数学周测，你进步了十五名，老师都在课堂上夸你。
而且，”他侧过头，声音压得更低，“你认真做题的时候，比照片里的人还好看。”
荥清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指尖都在发抖。
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那支荧光笔，小声说：“你别逗我了。”
“没逗你。”
苏观澜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是真的。”
放学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走廊的栏杆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苏观澜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伞，撑开后自然地往荥清越那边倾斜：“我送你到公交站吧，雨有点大。”
路上，苏观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到荥清越手里：“你书包没拉链，别让雨淋湿了课本。”
荥清越捏着纸巾，上面还带着苏观澜口袋里的温度。
走到公交站，车刚好来了，他上车前，苏观澜忽然叫住他：“荥清越。”
他回头，看见苏观澜站在伞下，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却依旧笑得很干净：“明天早上，我带面包给你，你上次说喜欢吃豆沙馅的。”
公交开动时，荥清越趴在车窗边，看着苏观澜的身影渐渐变小，首到消失在雨幕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巾，又想起课本上那个小小的光圈图，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坚定——就算谣言还会继续，就算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只要能和苏观澜坐在一起，能被他这样放在心上，他就愿意再努力一点，再勇敢一点。
车窗外的雨还在下，可荥清越的心里，却一片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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