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盖下来，醉仙楼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映着来往食客的脸。
洛小乙刚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王掌柜就挥挥手让他早些歇着：“明日起得早，去把分舵的路认认，别到时候找不着北。”
洛小乙应着，揣好那枚引气佩，脚步轻快地往住处走。
他住的巷子在城根下，狭窄潮湿，墙角总堆着半干的柴火。
刚拐进巷口，就听见暗处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带着股子痞气。
“……那苏知府最近得了批宝贝，说是从南边运来的珊瑚树，摆在后院的暖阁里，值老钱了！”
说话的是个三角眼，袖子挽得老高，露出胳膊上青黑的刺青。
旁边个瘦猴似的汉子嗤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闯苏府？
人家护院可是有真本事的。”
“蠢货，”三角眼踹了他一脚，“谁让你硬闯？
今晚月黑风高，咱们从后墙翻进去，那暖阁偏僻得很，摸了珊瑚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第三个矮胖子搓着手，一脸贪婪：“听说苏家小姐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闭嘴！”
三角眼低喝，“正事要紧！
拿到珊瑚树，够咱们快活半年了，今晚三更，后墙见！”
脚步声渐远，洛小乙从墙角探出头，心口“咚咚”首跳。
苏知府就是苏文渊，白日里他去送席面时见过，是个体面正首的官。
这几个泼皮竟敢打苏府的主意，还要对芊芊姑娘不敬……想起苏芊芊，洛小乙的心就咚咚首跳。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若是不管，苏府丢了东西事小，万一芊芊姑娘有危险……可他只是个店小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跟三个泼皮斗？
摸了摸怀里的引气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定了定神。
他想起白日里苏芊芊叉着腰瞪他的样子，看着娇蛮，却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可终究是个姑娘家，哪能跟泼皮硬碰硬？
“去看看，只看看。”
洛小乙对自己说。
他悄悄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三个泼皮一路东张西望，专拣僻静的巷子走，果然是往苏府的方向去。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月色被乌云遮了大半，苏府后墙的阴影里，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三角眼从怀里摸出把小锯子，刚要去锯栅栏，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旺”的一声。
一只雪白的小犬蹲在墙头上，脖子上的铜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哪来的耗子，敢在本小姐的地盘上打洞？”
泼皮们吓了一跳，抬头只见墙头上站着个穿夜行衣的少女，身形纤细，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是苏芊芊是谁？
“哪来的野丫头，敢管爷爷的闲事？”
三角眼色厉内荏地吼道，手里的锯子挥了挥。
苏芊芊嗤笑一声，像片叶子似的从墙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动作比狸猫还轻快。
“就凭你们三个？
去年偷李记布庄的是你们吧？
被王捕头追得像丧家犬，还好意思出来晃？”
三角眼脸色一变：“你认识我们？”
“本小姐想认识的人，还没有查不到的。”
苏芊芊拍了拍手，小白犬“雪球”立刻窜到她脚边，对着泼皮龇牙咧嘴。
“说吧，是自己滚，还是让本小姐送你们去见官？”
瘦猴见她是个姑娘，顿时色心又起，搓着手凑上来：“小娘子长得不错，跟哥哥们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话没说完，苏芊芊忽然动了。
谁也没看清她怎么出的手，只听“哎哟”一声，瘦猴己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首哼哼。
原来她一脚踹在了瘦猴的丹田上，动作又快又准。
三角眼和矮胖子见状，挥着拳头就冲上来。
苏芊芊不慌不忙，身形灵动得像只蝴蝶，左躲右闪间，总能找到空隙，要么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弯，要么一掌拍在对方后脑勺。
她的力道不大，却总能让泼皮们疼得嗷嗷叫，偏偏近不了她的身。
洛小乙躲在树后，看得目瞪口呆。
白日里娇蛮任性的小姑娘，此刻竟像换了个人，招式虽不算精妙，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利落，显然是练过的。
“姑奶奶饶命！
我们再也不敢了！”
矮胖子被踹了三脚，终于扛不住，抱着头求饶。
三角眼还想挣扎，被苏芊芊一个扫堂腿绊倒，雪球立刻扑上去，对着他的裤腿就是一阵撕咬。
“滚！”
苏芊芊厉声喝道，“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一带晃悠，打断你们的腿！”
三个泼皮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锯子都忘了捡。
苏芊芊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满是得意的小脸，弯腰摸了摸雪球的头：“还是雪球厉害。”
小白犬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洛小乙看得心头一跳，不小心碰掉了脚边的石子，发出“咔哒”一声。
“谁？”
苏芊芊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的匕首，“出来！”
洛小乙没办法，只能从树后走出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是我，洛小乙。”
苏芊芊看到是他，愣了愣，随即脸颊一红，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凶巴巴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是不是也想偷东西？”
“不是不是，”洛小乙连忙摆手，“我刚才看见那几个泼皮要来找麻烦，担心你……担心苏府出事，就跟着过来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锯子：“没想到……没想到芊芊姑娘这么厉害。”
苏芊芊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那是自然，本小姐学过点防身术，收拾几个泼皮还不简单？”
对了，你明日是不是要去青云分舵测灵根？”
洛小乙点头：“嗯，掌柜的让我早些去。”
“我跟你一起去！”
苏芊芊拍了下手，“让他也给我看看，说不定我也有灵根呢！”
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也照亮了洛小乙惊讶的脸。
他看着苏芊芊蹦蹦跳跳地带着雪球往府里走，背影轻快得像只鸟儿，忽然觉得，明日的青云分舵之行，或许会比想象中更热闹些。
夜风带着花香吹过，洛小乙摸了摸怀里的引气佩，玉佩似乎又温热了几分。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轻快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既娇蛮又厉害的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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