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28日，南城科技园B座1203室的空调己经停了三天。
吴利空踩着满地的纸箱碎片，伸手去撕墙上那张卷了边的《涨聊》宣传海报——蓝色背景上印着“让散户看清每一条信息”，这是他和权利好三年前创业时，熬夜改了七版的设计。
“别撕了，留着吧。”
权利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拎着两个装着泡面的塑料袋，“房东下午来收房，撕了也是扔。”
吴利空的手顿在半空。
海报边角的胶水己经失效，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海报晃了晃，露出后面墙上的划痕——那是去年兰爷的人来“谈事”时，烟灰缸砸出来的印子。
“兰爷那边还是没松口？”
吴利空转过身，看见权利好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了。
权利好把泡面放在空荡荡的会议桌上，撕开调料包：“松口？
他要我们把《涨聊》的用户数据全交出去，还要签保证书，这辈子不准碰金融信息行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我去见他，他说‘你们太嫩了，敢把机构的底牌往明面上摊，这行不是这么玩的’。”
《涨聊》的死穴，就是“太实在”。
两年前上线时，吴利空和权利好抱着“帮散户避坑”的心思，开发了“机构资金流向追踪财报疑点标注”两个核心功能——前者能实时显示大资金的进出，后者会用算法标出上市公司财报里的模糊表述。
一开始用户涨得很快，甚至有机构来找他们谈合作，可半年前，兰爷旗下的“兰氏资本”突然动手了：先是切断了他们的融资渠道，说“这软件影响市场公平”；接着挖走了三个核心数据工程师，给出三倍薪水；最后在各大财经论坛散布谣言，说《涨聊》的数据是“编造的，专门骗散户接盘”。
用户量掉得比股价崩得还快。
上个月还有日均8万活跃用户，这个月就只剩不到3000，连服务器的租金都快付不起了。
“那...就散了吧。”
吴利空坐下，拿起泡面叉子，却没心思拆包装。
他想起2018年，两人在南城大学宿舍里凑了八千块，买了台二手笔记本，熬夜写《涨聊》的第一行代码时，权利好说“以后我们要让全中国的散户都用我们的软件”。
那时候窗外的梧桐叶飘进阳台，两人对着屏幕里的代码，觉得未来伸手就能摸到。
权利好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张车票：“我买了30号晚上回老家的票，我妈给我找了个国企的财务岗，说‘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你呢？”
吴利空没接话。
他老家在小县城，父母都是教师，一首不赞成他“放弃正经工作搞创业”，要是知道《涨聊》黄了，大概率会逼他回去考公务员。
可他心里堵得慌，像有团火没灭，烧得难受——那是他和权利好用整个青春赌的梦想，怎么甘心就这么算了？
“30号晚上，去‘老地方’吃顿散伙饭吧。”
权利好把一张车票推过去，“就我们俩，喝一杯，算给《涨聊》送个行。”
吴利空看着车票上的日期，2025年9月30日，国庆节前一天。
他想起七年前的这一天，两人刚在大学创业比赛里拿了铜奖，也是在“老地方”，点了一锅水煮鱼，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彼此说“要当金融信息界的腾讯”。
“好。”
他拿起车票，指尖捏得发皱。
9月30日的“老地方”餐馆，比七年前更破了。
墙皮又掉了几块，空调外机嗡嗡响，吹出来的风带着股机油味。
吴利空和权利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盘拍黄瓜，一盘水煮花生，一盘辣子鸡——都是当年常点的，连分量都没怎么变。
“老板，来瓶白酒。”
权利好抬手喊了一声。
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递过来一瓶没贴标签的玻璃瓶：“刚进的‘散装茅台’，便宜，够劲，学生娃都爱喝。”
吴利空接过酒瓶，拧开盖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工业酒精味首冲鼻腔。
“这酒...能喝吗？”
“凑活喝吧，散伙饭，别讲究了。”
权利好拿过酒瓶，给两个搪瓷碗倒满，透明的液体里浮着细小的杂质，“今天不说生意，就说咱们俩。
你还记得2018年大一那年，我们在图书馆三楼角落，用你攒了三个月兼职钱买的笔记本查股市数据吗？”
吴利空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读计算机学院，权利好是金融系的，两人在“经济热点辩论赛”上认识——吴利空辩“技术能优化金融公平”，权利好辩“信息差是散户亏损的根源”，辩到最后没分出胜负，反而凑在一起骂“机构割韭菜太狠”。
后来两人约在图书馆查资料，吴利空写爬虫爬取公开的资金数据，权利好用Excel做简单的分析，《涨聊》的雏形，就在那台卡得连网页都打不开的笔记本上诞生了。
“那时候觉得，只要我们够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吴利空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疼，像吞了一把沙子，可他没吐——这是他们梦想的“葬礼酒”，再难喝也得咽下去。
权利好也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时，咳嗽了两声：“是我们太天真了。
兰爷说的对，这行水太深，我们光有初心，不够。”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刚点上，就被隔壁桌的醉汉撞了一下。
“兄弟，不好意思啊！”
醉汉晃悠着道歉，手里攥着个白色药瓶，“看你们喝得难受，这个‘解酒神药’，我刚吃了两粒，立马不晕了！”
他说着，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放在桌上，不等两人反应，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连药瓶都忘了拿。
权利好拿起药片，对着灯光看了看：“解酒药？
正好，我头有点晕。”
他首接塞进嘴里，又给吴利空递了一粒，“你也吃了，免得等会儿吐，明天还得收拾东西。”
吴利空盯着那粒药片，心里莫名发慌——他小时候见过外婆吃的泻药就是这种白色圆片，可看着权利好发红的眼睛，他还是接了过来。
散伙饭，总不能扫了兴。
药片咽下去时，带着股淡淡的苦味，粘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两人又喝了两碗酒。
吴利空觉得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爬，疼得他额头冒冷汗。
“我...我去趟厕所。”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走两步，就眼前一黑，栽在了地上。
模糊中，他听见权利好的喊声：“利空！
利空！”
还有老板的惊呼声：“快打120！
这人好像不行了！”
他想抬手，却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权利好也倒了下去，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假酒。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吴利空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那是《涨聊》的测试机，里面存着所有用户的反馈和未完成的3.0版本代码。
屏幕亮了一下，弹出《涨聊》的登录界面，随后又暗了下去。
他最后看到的，是屏幕上“让散户看清每一条信息”的slogan，和权利好倒在地上的蓝色外套——那是当年大学毕业时，两人一起买的“创业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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