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轿颠簸前行，描金绣凤的轿帘隔绝了外界天光。
凌晚静静地靠在软缎靠枕上，一身繁复的凤冠霞帔重若千斤。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清冷如寒潭，不见半分痴傻之态。
体内的奇毒如跗骨之蛆，正一丝丝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胸口处那枚贴身佩戴的古朴木坠，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暖意。
这股暖流护住了她的心脉，也让她对周遭的生机与死气异常敏锐。
轿身忽然轻轻一晃，外面传来领头护卫低沉的吆喝声。
紧接着轿帘被人从外面恭敬地掀开一角，一个穿着赭色比甲的婆子矮身钻了进来。
这婆子是继母王氏的陪房崔妈妈，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正堆满谄媚的褶皱。
“我的好小姐，您总算醒了”，崔妈妈的声音油滑得像抹了猪油。
她手中稳稳地托着一个黑漆托盘，盘中放着一盏精致的建窑兔毫盏。
茶盏里碧绿的液体正升腾着袅袅热气，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轿厢。
“夫人怕小姐路上口渴，特意命老奴备下了这安神茶”，她将茶盏毕恭毕毕敬地往前递了递。
凌晚的目光落在茶盏上，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那股看似清雅的茶香中，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腥甜气息。
胸口的木坠暖意陡然加剧，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茶水中蕴含的浓烈死气，比她自己所中之毒更为迅猛霸道。
断肠草、鹤顶红、还有一味她闻所未闻的西域奇花，三种剧毒以一种精妙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一旦饮下这杯茶，便会立刻催发她体内原有的慢性毒药，让她在半个时辰内心脉寸断而亡。
届时即便是大罗神仙亲至，也只会断定她是旧疾复发、暴毙而亡。
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王氏这是连让她踏入藩王府大门的机会都不想给。
凌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她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盏茶，只是淡淡地抬起了眼帘。
“崔妈妈辛苦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崔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位痴傻了多年的嫡小姐有些不一样了。
“伺候小姐是老奴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疑。
凌晚的手指轻轻搭在膝头的裙摆上，葱白指尖上嫣红的蔻丹显得格外醒目。
“母亲有心了，只是这等好茶，我一个人享用未免太过可惜”，她的话语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崔妈妈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姐说笑了，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奴怎敢分用”，她强撑着镇定说道。
凌晚缓缓首起身子，身上沉重的嫁衣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挲声。
“我出嫁前，母亲曾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说你是我从国公府带出来的唯一心腹”，她幽幽地开口，目光却像利剑一般锁定了崔妈妈。
崔妈妈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了。
“夫人……夫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既然是心腹，那便该有福同享”，凌晚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崔妈妈如坠冰窟。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那个黑漆托盘。
“这杯安神茶，便赏给你喝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崔妈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端着托盘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茶盏与托盘碰撞，发出一连串“叮当”的脆响，碧绿的茶汤也随之晃荡出来几滴。
“不……不……老奴不敢”，她惊恐地后退，膝盖一软便跪倒在轿内地毯上。
“小姐，这万万使不得，这是夫人给您的，是您的福分”，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凌晚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
，她微微倾身向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住跪在地上的婆子。
“是母亲赏的茶有什么问题，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主子使唤不动你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特工生涯中淬炼出的森然杀意。
崔妈妈浑身一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痴傻了十几年、任人拿捏的草包，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可怕。
那眼神，那气势，简首比国公府里治家严厉的王氏还要令人胆寒。
她知道这茶里有什么，喝下去就是个死字。
可若是不喝，便是当场承认了这茶有问题，坐实了自己谋害主子的罪名。
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老奴……老奴身份卑贱，实在……实在是不配享用小姐的赏赐”，崔 mámā 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冷汗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凌晚不再与她废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锐利。
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将她内心所有的阴暗与龌龊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轿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外面的车马声与人语声，此刻听来竟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崔妈妈的心理防线在凌晚无声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崩溃瓦解。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嫡小姐早己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欺凌的傻子。
恐惧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凌晚终于动了，她从托盘上端起了那盏致命的安神茶。
她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茶盏，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那里面盛着的只是普通的香茗。
崔妈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凌晚将茶盏移到了她的面前。
碧绿的茶汤在眼前晃动，那股奇异的香气钻入鼻孔，此刻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张嘴”，凌晚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崔妈妈死死地闭着嘴，全身都在抗拒，牙齿因为恐惧而上下打颤。
凌晚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极淡的笑容，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般伸出。
她精准地捏住了崔妈妈的下颌，迫使她张开了嘴。
冰凉的茶盏边缘，轻轻地触碰到了崔妈妈干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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