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上的红旗被海风猎猎拉首，疾风号的甲板上传来鞋底与木板碰撞的急促声响。
甲板一侧，艾丽莎紧盯着西南方的远海，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比望远镜还锐利。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杂音。
“左前方三海里，王国皇家舰队，主力三桅舰一艘，双桅护卫舰两艘——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说艾丽莎，你确定他们追的是我们吗？”
皮特抓着栏杆，颠簸中差点把锅铲扔进大海。
他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却难掩声音的发虚，“难不成是来品尝我的新发明‘辛辣水母浓汤’？”
“要么是你上港口厨房酒馆时没还账，要么就是我们的船帆太过招摇。”
杰克·梅森往上一撩衣摆，露出刀鞘，嗓音慵懒却不容忽视。
莉雅突然从舱口探出头来，头发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海水渍，瞪大了眼，“王国的帆标，我记得那是皇室近卫舰队的徽记——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杰克嘴角的笑容收敛，挥手一指，“因为我们偷走了他们的宝藏线索，也许港口的风声比海风还快。”
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懊恼，像是很快便转化为猎手的锐意光芒。
疾风号的船舵发出阵阵沉闷的吱呀声。
艾丽莎果断地合上自己的铜制望远镜，把它塞回腰包，“他们速度快，火力足，正按追击航线逼近，我们有二十分钟窗口期。”
一旁的老水手泰勒咳着嗓子，嘴角沾着昨夜未清的酒渍：“要不，咱们下锚装成被风浪打断桅杆的模样？
骗骗他们？”
他话音未落，甲板下传来一阵炸裂般的咒骂，原来是皮特往火药桶里翻找什么。
“这场面正合我意。”
皮特挥舞着烟雾弹，眼睛亮得像刚从锅里捞出的鳕鱼，“要不来点特别调味？”
“别把全船炸上天，只要够吓到那些皇家水兵。”
杰克一手攥紧舵轮，另一手从口袋摸出银饰短刀的刀柄，微微颤动着，“艾丽莎，风速评估。”
艾丽莎眸子一亮，喃喃算计：“西南风七级，顺风。
如果绕过龙骨暗礁带，可以借助侧风拉开距离。
但前方‘鲸骨岗’暗礁密布……鲸骨岗？”
莉雅眨巴着眼忍不住插嘴，“是因为岛上全是鲸鱼骨骸吗？”
“是因为在那里死过太多倒霉水手，包括鲸鱼。”
杰克朝她龇了龇牙，旋即收敛起轻松的表情，“如果有异议，这会儿开口还来得及。”
几秒的沉默，海风呼啸而过，舱门却在这一刻闷闷关紧。
“动手吧，我和疾风号都属于不认命的那伙。”
艾丽莎眸色坚定。
皮特喜滋滋把几个黑圆球交给船员，边塞着袋子边碎碎念：“别担心，这配方刚刚试出来，大雾不熏眼，还带点甜味。”
甲板骤然繁忙起来。
绳索收紧，帆布噼啪作响。
舵手罗恩紧握舵柄，吃力地让船鼻子朝向北侧搅动起白色浪花。
莉雅小心翼翼把一枚烟雾弹贴着甲板底缘安放，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在船身一侧，艾丽莎和两名水手快速回收后帆缆，整个动作干净利落。
皮特则鬼鬼祟祟地蹲在弹药桶后，不知又在往烟雾弹里加些什么奇怪药剂。
几分钟后，一声信号，烟雾弹被掷向后方。
“火！”
杰克一声断喝。
短暂的寂静，忽然，甲板尾部伴着呛鼻的爆响窜出滚滚浓雾——和少许甜腻的焦糖气味。
雾气瞬间蔓延开来，将疾风号整条船包裹在迷幻的白色云层里，那气味一时掺杂进海腥与火药的辛辣，冲得水手几乎流泪。
“皮特，你确定这是烟雾弹，不是熏鱼用的？”
泰勒声音飘散在雾中，惹得莉雅扑哧笑出声。
“绝对烟雾弹，但也能熏鱼！”
皮特大声自豪地回应。
浓雾后，远处的王国战舰甲板，也传来一阵阵惊愕与混乱。
炮口乱响，舰员的怒吼混进风浪，火光却只能照见翻滚迷雾的表皮。
疾风号趁乱横移，先贴近‘鲸骨岗’礁群，再顺势拐进一条难以察觉的小海道。
“左舵三分，帆松！”
艾丽莎站到船首，指挥舵手灵活穿梭礁石之间。
她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似乎所有线路都早己牢记于心。
杰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语：“我的命——还有疾风号的小命，就都交给你了。”
艾丽莎只是点头，掌心紧攥着一枚褪色的怀表钥匙，每当这个动作出现，她的思绪如同风暴收拢。
“礁石牙口在前，注意浪头！”
舱下莉雅冒出来，语气带着一点无法抑制的兴奋，“从没这么刺激地溜过猫！”
“那是鲨鱼，不是猫！”
皮特扯着嗓门纠正，手里还抓着剩下一颗烟雾弹，不忘向莉雅挤个滑稽鬼脸。
船身陡然一晃，船底差点蹭上突出礁石，白浪高高甩向甲板，无数亮晶晶的盐珠滚落每个角落。
疾风号穿梭在礁群间，仿佛一只灰影中疾驰的海燕。
“凤尾礁！”
艾丽莎大喝，“舵手，五度逆时针！”
罗恩咬牙猛转，疾风号以险之又险的姿态，倏然掠过两块水下黑石，擦得岩壁飞起碎片。
莉雅脚下一个趔趄，被泰勒一把拽住，“抓紧点，小姑娘。
这里可不是宫廷舞会！”
她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可我觉得比舞会有趣多了。”
王国主力舰的炮弹终于突破浓雾，但早己偏离方向，“轰——”爆炸声在后方的浪头上空炸开，一群受惊的海鸟扑棱棱拍翼而起。
疾风号借着风势，彻底从敌人的炮火视野中消失。
“艾丽莎，我们前方是？”
杰克还未松口气，迅速恢复指挥者的冷静，他的双眸在船首与地图之间来回移动。
艾丽莎扫视天色，指向北偏东的方向，“一小时后有座无人小岛‘疤脸礁’，我们可以暂时避一避，修整风帆。”
莉雅凑近，低声问：“杰克船长，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刚才的动静会不会惹出更多麻烦？”
杰克抬手揉了揉睡意未褪的脸庞，嘴角挑起了他特有的那抹英气十足的笑，“小麻烦才有大乐子，不是吗？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活着，等到能主动出击的时候。”
泰勒喘息着打趣：“只要皮特的烟雾弹别再把大家都熏晕了。”
皮特吹了声口哨：“放心，下次换个柠檬味的。”
整个船上的气氛，仿佛从死亡线上拉回了半步，水手们纷纷整理受损绳缆。
艾丽莎静静检查风帆裂口，貌似随意地瞄了莉雅几眼，似在猜测她的来历。
莉雅倚在舷边，望着天边夕阳下的金光与远去的炮火问号般的烟柱。
她用力深呼吸，仿佛将疲惫与忐忑一同吐入大海。
一只破损的酒壶被丢到她身边。
她抬头，正对上杰克的目光。
他笑意柔和，语气随意，“新水手，就要懂得什么时候该藏，什么时候该闯。
你做得不错。”
莉雅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低声道谢。
海风卷起一缕乱发，掩住脸上的复杂神色。
夜色将至，疾风号静静停靠在疤脸礁的微光湾中。
甲板上，皮特正带着两名水手搅拌熏鱼晚餐——空气里混杂着炊烟与残留的焦糖香气。
艾丽莎趁着夜色悄悄在船图上做新的标记。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那枚钥匙，可以看到指尖的细微颤动。
杰克则倚在侧舱栏杆，静观黑夜里海浪涛声，思考下一步计划。
而不远处的礁石缝隙间，几条纤细的钩索与漂浮的油光，让细心人心头一跳——显然，王国舰队或许还没有放弃追踪。
但此刻疾风号的甲板，暂时只属于风、余烬与一群存活下来的冒险者。
星夜如潮，水手们低声呢喃各自的梦想，谁也未觉察，命运的风向也许就藏在下一阵不安分的海浪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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