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黄浦江的水，看着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不知多少暗流。
打发了感恩戴德的张太太，我起身关好店门，把清心镇灵香的订单处理完，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霓虹灯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我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我坐在柜台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那个锁着镇魂铃的抽屉瞟。
心里有事，酒喝起来都没味儿。
正琢磨着是点个外卖还是出去觅食，店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花哨沙滩裤、趿拉着人字拖的年轻男人，头发染得跟鹦鹉似的，脖子里挂着条能闪瞎狗眼的金链子——塑料感十足的那种。
“喂！
老板！
听说你这儿挺灵？”
他嗓门很大，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眼睛在店里货架上乱瞟，最后定格在那些批发来的翡翠貔貅上。
得，又来一个。
我打起精神，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福生无量。
小哥想请什么？
招财？
辟邪？
还是……辟邪！
必须辟邪！”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人字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懒得捡。
“妈的，最近倒霉透了！
打麻将十打九输，昨晚开车差点撞绿化带！
我哥们儿说我这印堂发黑，怕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仔细看了看他。
印堂是有点晦暗，但多半是熬夜纵欲外加心理作用。
身上也没什么阴煞之气，倒是有股子廉价的古龙水味儿混着烟味。
“小哥最近可曾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或者，接触过什么来历不明的物件？”
我例行公事地问。
“特别的地方？”
他挠了挠那头五彩斑斓的头发，“哦，上周跟几个朋友去那个……叫什么来着，西郊那个废弃的纺织厂玩了趟探险！
刺激！
里面还真有点阴风阵阵的！”
废弃工厂探险？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吃饱了撑的。
我心里有数了，九成九是自己吓自己，加上运气不好，就对号入座了。
“原来如此。”
我面色一肃，手指掐了个三山诀虚按在桌上，增加点仪式感（其实屁用没有，纯粹造型），“那地方荒废日久，难免积聚些阴晦之气，你八字稍弱，冲撞了也是有可能的。”
“啊？
那怎么办？
大师你得救我！”
他果然被唬住了，紧张地看着我。
“无妨。”
我站起身，走到案桌前，铺开一张黄符纸，研墨（其实是水），提起那支专门用来糊弄人的兼毫笔。
“我为你画一道净天地解秽符，你贴身佩戴，可保无恙。”
我口中低声念诵，笔走龙蛇：“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急急如律令！”
咒语是真的，龙虎山净天地神咒，但画符的朱砂是便宜货，我下笔时也未曾真正凝神聚炁，这符箓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作用。
画完，我指尖在符胆上虚点一下，算是“开光”，然后折成三角符包，递给他。
“贴身带着，洗澡也别摘。
七日之后，若无异常，便可焚化。”
我叮嘱道。
“这就行了？”
他拿着符包，有点将信将疑。
“心诚则灵。”
我高深莫测地一笑，“诚惠，八百八。”
“八百八？
这么贵？”
他咋舌。
“小哥，破财消灾。
这符箓凝聚了我龙虎山正一法力，岂是寻常物件可比？”
我面不改色。
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想到昨晚差点撞车的经历，还是咬咬牙扫码付了钱，嘴里嘟囔着“希望有用吧”，趿拉着人字拖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摇了摇头。
就这胆子，还敢去废弃工厂探险？
打发走这个“探险家”，我终于得以清静。
叫了份麻辣小龙虾，就着冰啤酒，算是解决了晚餐。
酒足饭饱，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魔都的璀璨夜景，那种不真实感又浮了上来。
白天应付这些鸡毛蒜皮的“灵异事件”，晚上却要面对镇魂铃这种真正的诡异之物。
这反差，真是够够的。
手指在手机上无意识地滑动，翻到了刘冬的微信。
她的头像还是几年前的照片，笑得挺灿烂，旁边站着个小豆丁似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女儿妞妞。
要不要问问孩子情况？
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她前夫？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
我接起。
“是……王大师吗？”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甚至带着点恐惧，“我……我是老陈，开宠物店的，就‘萌萌宠物馆’那个！
我店里……我店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又来了。
我捏了捏眉心：“陈老板，别急，慢慢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是……是动物！
店里的猫猫狗狗，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特别焦躁，对着空笼子龇牙低吼，尤其是晚上，根本安静不下来！
还有……还有我养的那只八哥，今天早上突然死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师，我是不是惹上什么了？
我听说您有真本事，求您过来看看吧！
钱不是问题！”
宠物异常？
鸟类暴毙？
我心里微微一动。
如果是寻常的环境变化或者疾病，不至于此。
这听起来，倒真有点像被什么阴性气场干扰了。
“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我站起身，语气认真了些。
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确认一下这都市里是否真的开始滋生“不干净”的东西，这一趟都值得去。
挂了电话，我走到里间，重新穿上那件靛蓝道袍。
这次，我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用紫檀木盒子装着的罗盘——这是真家伙，师傅传给我的。
又挑了几张用料扎实、用特殊药材浸泡过的空黄符纸，以及一小瓶秘制朱砂。
想了想，我又将那张包裹着镇魂铃的封禁符加固了一下，确保气息不会外泄，这才锁好店门，踏入魔都愈发浓郁的夜色里。
这城市的光怪陆离之下，隐藏的东西，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而我的“山下修心”，看样子，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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