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罗的午后，阳光烈得像熔化的黄金，无情地泼洒在萨拉丁城堡的米色城墙上，也将下方的汗·哈利利市场炙烤得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
空气里混杂着香料、水烟、烤羊肉和无数游客的汗味，嘈杂的讨价还价声、嘟嘟车的喇叭声、以及宣礼塔传来的悠长唤拜声，交织成这座千年古都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陈昊坐在市场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那块小小的、沾着沙土的石灰岩石板上。
石板做工粗糙，正面刻着的圣甲虫图案歪歪扭扭，一眼就能看出是糊弄游客的廉价纪念品。
他花五十埃镑买下它，只是因为其背面几道几乎被磨平的刻痕。
那些刻痕……很特别。
他指尖蘸着杯壁上冷凝的水珠，在落满灰尘的玻璃桌面上一遍遍临摹着那几个符号。
它们不属于象形文字系统，不是僧侣体或世俗体，更非科普特文。
它们比己知最古老的楔形文字更显原始，笔画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不安的韵律感，仿佛毒蛇爬行的轨迹，或是某种超越理解的几何陷阱。
“看不懂的天书，嗯？”
一个爽朗带着戏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卡里姆像地精一样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塑料椅上，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薄荷茶放在桌上。
他黝黑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
“陈先生，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研究法老的密码。
需要我带你去看看真的象形文字吗？
吉萨，卢克索，帝王谷！
最好的价格，最地道的讲解，保证让你读懂拉美西斯二世的情书！”
陈昊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的眼睛。
卡里姆是他抵达开罗后认识的第一批本地人之一，自称是“开罗最好的导游”，精力旺盛，话痨，似乎认识城里的每一个人，知道每一处角落的八卦。
虽然有时显得过于精明，但笑容有种感染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只是些奇怪的图案。”
陈昊犹豫了一下，将桌上那几个即将干涸的水迹指给卡里姆看，“你……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任何地方都行。”
卡里姆收敛了些笑容，凑近仔细看了看。
他眼神里那惯常的嬉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少见的、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凝重。
他拿起桌上的糖罐，无意识地摩挲着。
“啧……”他咂咂嘴，压低了些声音，“这个啊……说实话，有点眼熟。
很多年前，在阿斯旺那边，我见过一个非常老、非常老的努比亚老人。
他胳膊上就有个类似的刺青，比这个更复杂。
他说……”卡里姆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说这是‘沙漠形成之前的语言’。”
“沙漠形成之前？”
陈昊追问。
“他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这是不吉利的东西，是‘混乱’的低语，听见的人会发疯，看见的人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卡里姆摆摆手，试图重新轻松起来，“都是老掉牙的迷信啦！
probably just some old tribal marking. 别碰这些东西，朋友。
开罗有那么多好东西值得看，何必盯着几个破符号？
明天我带你去……”就在这时，陈昊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他国内母校一位研究古代近东文字的权威教授，他几小时前将拍下的符号照片发了过去求助。
邮件只有短短一行字，却让陈昊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从何处得来？
立即停止追查！
这是‘提丰之语’，属于神话时代，并非人类所能书写和理解！
危险！”
邮件到此戛然而止，没有落款，没有后续。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攥紧了陈昊的心脏。
他立刻尝试拨打教授的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几分钟后，他接到另一位师弟的越洋电话，声音惊慌失措——老教授一小时前在书房中心脏病突发去世，发现时电脑屏幕还亮着。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旱地惊雷，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一阵古怪的、带着沙尘味道的狂风卷过市场，吹得咖啡馆的遮阳棚猎猎作响，纸杯和垃圾西处翻滚。
桌面上，那几道水痕符号迅速蒸发消失。
陈昊猛地低头，再看手机屏幕上那张符号照片。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那些扭曲的笔画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重组，最后竟然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只模糊却充满无限恶意的眼睛轮廓，冰冷地、漠然地穿透屏幕，凝视着他。
他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脸色很差，朋友。
像见了伊兹密尔（埃及神话中的死神）的使者。”
卡里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陈昊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
“中暑了？
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陈昊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手机屏幕，但那诡异的幻觉己经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冰冷的符号照片。
卡里姆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窗外渐渐平息的风沙，又看了看陈昊。
他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走吧，”卡里姆站起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这里不适合说话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是景点。
一个能……让你‘清净’一下，也许能找到点答案的地方。”
陈昊没有犹豫，抓起那块惹祸的石板，跟着卡里姆迅速离开了嘈杂的咖啡馆。
他隐约感到，自己己经无意中推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阴影正迫不及待地要将他吞噬。
而那块不起眼的石板，就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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