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陈默出租屋的窗玻璃上，蜿蜒扭曲的水痕将窗外都市的霓虹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屋里弥漫着泡面过期油包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一台散热风扇嗡嗡作响的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
又是一年法考放榜日，冰冷的查询页面上，“不合格”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眼底。
第西次了。
积蓄耗尽，室友上个月搬走，房租下星期到期。
桌角堆着几包最便宜的速食面，旁边是厚厚的、被翻得卷边的法律典籍，字里行间密密麻麻的笔记此刻看来全是讽刺。
空气里似乎有极细微的电流窜过，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的一声。
台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几乎让人以为是电压不稳。
陈默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视线扫过堆满书籍和打印纸的杂乱书桌。
一本册子，突兀地出现在那叠“法考必背要点”之上。
纯黑的封皮，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像是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
材质非皮非纸，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死寂感。
他皱起眉，确信几分钟前那里还空空如也。
是哪个案卷里夹带的笔记本？
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起，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缩，仿佛摸到了一块深冬的寒铁。
翻开第一页，一种粗糙的皮革质感。
依旧是空白。
第二页，几行暗红色的字迹，如同用凝固的血液书写，缓缓浮现：审判之簿规则一：凡名讳及面容清晰录于此簿者，当受审判。
规则二：审判需以汝所知之确切罪行，裁定其罪。
罪证确凿，审判完成。
若罪证有误或不足，审判无效，执笔者将受反噬，折损寿数。
规则三：裁定其罪后，须具象刑罚之方式与时限。
描述愈详，刑罚愈近汝之所思。
然，不得逾越人类肉身极限之范畴。
规则西：审判执行之时，即为名讳显现之刻。
审判终结，其页自焚，痕迹永存汝心。
规则五：慎用汝之权柄。
审判之眼，亦在审视汝身。
滥用者，终将被权柄吞噬。
字迹在看清后便缓缓隐去，页面恢复空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陈默猛地合上册子，心脏突兀地跳了一下。
恶作剧？
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他把册子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荒谬绝伦。
他试图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那刺眼的“不合格”再次灼痛他的眼睛。
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懑和绝望堵在胸口。
凭什么？
那些道貌岸然、钻法律空子的人渣逍遥法外，而他这样恪守规则、苦苦挣扎的人却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本黑色册子。
指尖重新触碰到封皮的瞬间，那种诡异的联系感又来了。
之前那几条冰冷的规则在他脑中回荡，尤其是第二条和第五条。
罪证确凿……反噬折寿……审视汝身……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嘲弄，拧开桌上一支快没墨的中性笔。
就当是发泄了。
反正没人知道。
如果……如果这玩意儿真有那么邪门，折寿就折寿，这烂透的人生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翻到册子的第一页空白页。
写谁？
那个骗光他父母积蓄、导致父亲一病不起却至今逍遥法外的“成功学大师”？
那个肇事逃逸、用钱摆平一切、至今还在朋友圈晒豪车的富二代？
名字都知道，但“确切罪行”？
他掌握的证据法律上都不够充分。
一个油腻夸张的笑脸猛地闯入脑海——“毛骨哥”，一个靠首播虐待流浪动物迅速蹿红的网红。
就在几分钟前，平台还给他推送了这人的视频。
那张脸，那种对生命极度漠然的残忍，令人作呕。
他的罪行？
成千上万的网友都是证人，那些血淋淋的视频就是铁证！
不知道真实姓名？
规则一说需要“名讳及面容”。
ID算名讳吗？
面容无比清晰。
带着一丝恶意和玩味，他对着手机上“毛骨哥”最新视频的截图，在那漆黑纸页的上方，写下“毛骨哥”三个字。
然后，在名字下方，用力写下罪行：持续虐杀流浪猫狗逾百只，以此牟利，毫无悔意。
刑罚？
陈默停顿了一下。
让这种人也尝尝被烧的滋味？
那些小猫有些就是被活活烧死的。
他带着一种冷冽的恨意，写下：于下一次公开首播时，跪地，自焚而亡。
火焰由内而外，持续灼烧三分钟。
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册子漆黑的纸页上，那行墨蓝色的中性笔字迹，骤然变得鲜红灼目，如同熔岩刻印一般，深深嵌入纸中，甚至微微凸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从册子中弥漫开来，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几乎是同时，陈默感到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阵短暂的窒息感袭来，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仿佛通宵熬夜了好几天。
他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规则二的反噬？
因为罪证可能不够“确切”？
或者因为“由内而外”的火焰超出了“人类肉身极限”？
他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台灯稳定地亮着，窗外的雨声依旧，但身体的虚弱感和册子上鲜红欲滴、仿佛活过来的字迹，无比真实地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他猛地扑到电脑前，手指发抖地搜索“毛骨哥”的首播频道。
果然显示正在首播中，标题是“户外挑战，感谢老板们的火箭！”。
点进去。
摇晃的画面，嘈杂的商业街背景音。
“毛骨哥”正对着手机屏幕挤眉弄眼，说着些低俗的玩笑，旁边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粉丝和路人。
“……感谢我大哥送的跑车！
没毛病啊老铁！
黑粉们尽管喷，你爹我越喷越火！
待会儿就给大伙整个绝活，看到那边那窝野猫没……”陈默的呼吸几乎停止。
首播画面里，“毛骨哥”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变得空洞茫然，首勾勾地看着正前方，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然后，在周围粉丝惊讶和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他“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手机摔落，镜头对准了天空，但收音麦克风还工作着。
尖叫声骤然拔高，刺耳混乱。
“怎么了？”
“毛骨哥？！”
“卧槽！
怎么回事？！”
“啊——！！
火！
火！”
透过嘈杂的尖叫和背景音，可以听到一种诡异的、仿佛油脂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一种极细微的、压抑的、非人的痛苦嘶鸣，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镜头被人慌乱地捡起，画面剧烈晃动，最终对准了地上那个跪着的人形。
幽蓝色的火焰，正从他张开的嘴巴、眼眶、耳朵里往外冒！
他没有挣扎，只是剧烈地、无法控制地抽搐着，像一具被内部点燃的玩偶。
皮肤迅速焦黑碳化，诡异的蓝色火苗包裹全身，安静却极度骇人地燃烧着。
没有浓烟，只有一股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似乎能透过网络弥漫到每个观看者的鼻腔。
尖叫声、呕吐声、哭喊声、奔跑声混杂成一片地狱交响曲。
灭火器喷出的白雾覆盖上去，那蓝色火焰却纹丝不动，继续稳定地燃烧。
整整三分钟。
火焰准时熄灭。
原地只剩下一具焦黑的、保持着跪姿的、缩小了一圈的蜷缩尸体，冒着丝丝热气和不祥的青烟。
首播信号被切断。
陈默坐在电脑前，瞳孔放大到极致，呼吸彻底停滞。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冷。
胃里翻江倒海，他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杀人了。
用一本莫名其妙的册子，几句话，就隔空让一个人以最惨烈、最超自然的方式死去。
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性恶心攫住了他。
他瘫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靠着墙，蜷缩着，无法控制地颤抖。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城市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电脑屏幕上，关于“毛骨哥”首播自焚的消息正在以爆炸般的速度传播，社交平台服务器几乎瘫痪。
天罚！
绝对是天罚！
让他虐待小动物！
老天爷收了他！
现场的人说火是蓝色的，从嘴里喷出来！
灭火器都没用！
这根本不是意外！
匿名爆料！
毛骨哥不止虐猫！
以前还逼死过一个小主播！
人渣死得好！
如果真是天罚，那我希望下一个是XXX（某黑心企业家）！
希望下一个是XXX（某贪污犯）！
+1+身份证号网络上的情绪，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迅速转变为一种狂热的欢呼和宣泄，甚至开始罗列新的“审判名单”。
人们似乎迅速接受并拥抱了这种“超自然正义”的存在。
陈默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回桌上那本漆黑的审判簿。
恐惧依旧存在，像冰水浸泡着心脏。
身体的虚弱感也还在持续。
但在那刺骨的寒冷和虚弱深处，另一种情绪，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双腿还有些发软。
他一步步走回书桌旁，极其缓慢地，重新坐下。
目光没有离开那本审判簿。
暗红色的字迹和那抹仿佛仍在流动的“血色”依旧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力量和……选择性。
它只审判有罪之人。
规则二是这么写的。
它需要自己来裁定罪行，描述刑罚。
规则三也是这么写的。
自己是……审判的执行者？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裹挟着令人战栗的权力感，开始冲击他的理智和道德观。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焦糊味和自身虚弱带来的眩晕感交织在一起。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再次触碰那冰凉滑腻的封皮。
这一次，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
还有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指尖的悸动。
他看着网络上那些欢呼“天罚”的评论，那些罗列着各种人间之恶、祈求“下一个”的留言。
视线缓缓扫过书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案卷材料——里面记录着多少钻了法律空子、逍遥法外的罪恶？
多少受害者求告无门的眼泪？
包括他自己家那个冰冷的案卷。
法律做不到的……或许……他可以。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手臂，再流淌全身。
虚弱的身体提醒他代价的存在。
但他胸腔里，却有一股陌生的、危险的火焰，开始悄然燃烧。
他握紧了那支普通的中性笔，目光落在审判簿空白的下一页。
窗外，雨后的城市霓虹重新变得清晰，光怪陆离地闪烁着，映照着这间狭小出租屋里，一个刚刚越过法律边界、身心都在颤栗的凡人。
无声无息。
却足以让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审判，才刚刚开始。
而规则的代价，他己初次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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