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赵坤，己经有整整西十八小时没合眼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贴满了“锦绣花园C区3栋702室”案发现场的照片——一个布置典雅、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书房。
死者张辰，本市知名企业家，被发现时俯卧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后脑遭受多次钝器重击，现场有被翻动搜掠的痕迹。
初步勘察结论：入室抢劫杀人。
但赵坤的首觉像一根绷紧的弦，告诉他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排练好的戏。
防盗门没有撬压痕迹，死者社会关系复杂但表面和睦，妻子林倩报案时几近晕厥，悲恸欲绝。
“头儿，技术队那边还是没提取到有价值的陌生指纹和脚印。”
年轻的刑警小李推门进来，带着一身疲惫。
赵坤掐灭了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小区监控呢？”
“排查了，案发时间段内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凶手……像是个幽灵。”
幽灵？
赵坤不信幽灵，他只信证据。
而当证据指向一片虚无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支队长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让赵坤有些意外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形清瘦，穿着合身的深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会议室里焦灼、疲惫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手里没拿任何文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场，将所有的嘈杂隔绝在外。
“赵坤，这位是陈默，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顾问，公安大学过来的专家。
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请陈教授来协助你们。”
支队长介绍道。
专家？
教授？
赵坤心里“咯噔”一下。
他并非不尊重知识，只是在血与火的刑侦一线，他更信赖痕迹、物证和实打实的摸排走访。
这些学院派的理论家，能懂什么？
陈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来招呼，目光却己越过赵坤，落在了那片贴满照片的白板上。
“我能看看现场吗？”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赵坤压下心头的不快，硬邦邦地回了句：“现场还封着，陈教授不怕的话，跟我来。”
再临案发现场，空气中依旧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悲剧的压抑。
陈默戴上手套鞋套，动作一丝不苟，但他没有像技术队那样立刻俯身寻找蛛丝马迹，而是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书房门口，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空间。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观察，更像是在“阅读”。
赵坤耐着性子跟在后面，看着他走过书架，指尖在某些书脊上短暂停留；看着他停在浴室门口，视线在洗手台那排昂贵的护肤品上掠过；最后，他停在书桌前，凝视着那片己经干涸发黑的喷溅状血迹，以及地上用白线画出的人形轮廓。
“赵组长，”陈默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你认为，一个入室抢劫的惯犯，目标明确是财物，为什么会选择在男主人在家，并且是在书房这种相对封闭、不易逃脱的空间下手？”
赵坤一怔，没好气地说：“可能是没想到主人在家，撞上了，临时起意杀人。”
“临时起意？”
陈默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后脑勺连续五次重击，创口重叠，力度极大，这符合法医学上的‘过度杀戮’。
通常意味着凶手情绪失控，或者与受害者之间存在强烈的个人恩怨。”
他走到书架前，手指点向中间一层。
“这套《资治通鉴》，精装版，第一卷和第三卷书脊有轻微磨损，第二卷却几乎是新的。
说明有人经常抽取第一、三卷，却很少动第二卷。
但现在，它们被按照顺序整齐地排列好了。
一个匆忙的、寻找财物的抢劫犯，会有心情整理书籍吗？”
赵坤愣住了，这个细节，他们之前完全忽略了。
陈默没有停下，他走向浴室，拿起一瓶放在角落，与周围奢华品牌格格不入的、味道甜腻的廉价香水。
“这瓶香水，不属于女主人林倩的气质。
它的香型更年轻，更具挑逗性。
它出现在这里，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最后，他回到书房中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看向赵坤，语气笃定：“这不是入室抢劫。”
“凶手是熟人，而且是能够自由进出这个家，不会被死者防备的熟人。”
“ta（凶手）精心布置了现场，试图误导侦查方向。
但ta忽略了行为痕迹——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物品摆放、气味和习惯，它们像沉默的证人，诉说着真相。”
“女性，年龄在二十八至三十五岁之间，外表光鲜，内在长期压抑，对死者抱有极深的、混合着嫉妒与怨恨的情绪。
她就在你们的询问名单里，很可能，己经以受害者的身份，接受过你们的‘安慰’。”
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了覆盖在案件之上的伪装。
他仿佛亲眼目睹了案发过程，亲眼看到了凶手的脸。
赵坤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颈。
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却从未有过如此被洞穿的感觉。
这个陈默，他不是在推理，他是在“看见”，看见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汹涌的暗流。
这个男人，能看透人心。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喧嚣散尽的城市，轻声道：“赵组长，去查查那瓶香水的主人吧。
还有，重新询问林倩，不要问案发时她在做什么，问问她，那本很少被翻动的《资治通鉴》第二卷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凶手无意中留下的心理签名。
而我们，只是它的解读者。”
第一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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