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的寒意刺入骨髓，我猛地睁开眼，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冲入鼻腔。
后脑的钝痛和身下青石地面的粗糙触感，都在告诉我一个绝望的事实——我，裴若宁，正身处天牢。
“醒了？
裴大小姐，您可算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头，是个满脸褶子的狱卒，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看死人般的麻木。
“行刑就在明早卯时，老爷和夫人都等着您见最后一面呢。”
行刑？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涌入脑海。
考古学博士裴若宁，在实验室坍塌的瞬间，灵魂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裴家嫡女身上。
而就在三天前，世代书香、被誉为朝堂砥柱的裴家，因私藏前朝玉玺意图谋逆，满门抄斩。
三百余口性命，悬于一线。
“我父亲……”我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太傅大人倒是硬气，就是夫人……”狱卒撇撇嘴，哭晕了好几回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
恐慌是此刻最无用的情绪。
作为考古学者，我毕生都在与历史和文物打交道，越是危急，越需要理智。
等等……前朝玉玺？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思绪。
“我要见大理寺卿李正德。”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狱卒愣住了，随即嗤笑一声：“大小姐，您别说胡话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见谁都没用。”
“我有办法证明裴家是被冤枉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那枚作为罪证的玉玺，是假的。”
狱卒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出哪怕一丝说谎的痕迹。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大小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诓骗了朝廷……我没有诓骗。”
我从发髻上拔下那支唯一的金簪，塞进他粗糙的手心，“劳烦通融一声，就说我有关于玉玺的惊天秘闻，足以动摇此案。
若我错了，裴家认命；若我说对了，这支金簪，只是谢礼的开始。”
狱卒掂了掂金簪的分量，脸上的犹豫渐渐被贪婪取代。
他咬了咬牙，转身快步离去。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牢房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呻吟和铁链拖地的声响。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疯狂构建那枚“前朝玉玺”的每一个细节。
作为核心罪证，它一定被反复查验过，但古董造假的门道，千变万化，一个微小的破绽，就足以颠覆全局。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狱卒领着一个身穿官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大理寺卿，李正德。
“裴大小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狱卒说你有关于玉玺的秘闻？”
“大人，”我挣扎着跪首身体，首视他的眼睛，“裴家蒙冤，罪证不实。
那枚玉玺，是伪造的。”
李正德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一派胡言！
此玉经由宫中数位老匠人鉴定，确为前朝之物，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在此信口雌黄！”
“因为他们只懂看‘形’，却不懂看‘质’！”
我毫不退缩，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大人可否将玉玺取来？
若我说不出个所以然，裴家满门，愿即刻伏法！”
我的话掷地有声，牢房内一片死寂。
李正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丝好奇。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对身后的衙役挥了挥手：“去，把证物取来。”
很快，一个锦盒被呈了上来。
打开盒盖，一枚通体碧绿的玉玺静静躺在红色绸缎上，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考古工作时的状态。
“大人，请看。”
我伸出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指，指向玉玺，“您看这玉色，虽绿意盎然，但绿中泛灰，缺乏和田玉特有的油润光泽。
再看这内部的纹理，”我凑得更近，仿佛在与它对话，“这是典型的‘水线’和‘棉絮’，是青海料的特征，而非新疆和田籽料。
前朝皇室用玉，极尽考究，绝不可能用这种次等玉料。”
李正德的眼神变了，他拿起玉玺，对着烛光仔细端详。
“还有雕工，”我继续说道，“您看这印文的边缘，打磨得过于光滑，甚至有些‘贼光’。
古玉的包浆是岁月沉淀的结果，温润内敛，绝不可能像新出工的物件一样锋芒毕露。
尤其是这个‘皇’字的收笔，僵硬有余，力道不足，分明是现代工匠模仿古法，形似而神不似！”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审讯室落针可闻。
李正德的手指在玉玺上反复摩挲，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是外行，我说的这些，虽然偏门，却句句切中要害。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些话，是从何学来？”
“家父藏书万卷，女儿自幼耳濡目染，略通些许皮毛。”
我巧妙地搪塞过去，总不能说我是另一个世界的博士。
李正德沉默了。
他放下玉玺，在牢房里来回踱步。
我知道，他内心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摆。
裴家一案牵连甚广，若真有冤情，贸然行刑，后患无穷。
但若被我诓骗，他堂堂大理寺卿被一个女流之辈耍得团团转，颜面何存？
许久，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空口无凭！
你若能找到人证或物证来印证你的说法，本官便为你上奏天子，暂缓行刑！”
人证物证？
我心中一紧，这是在将我的军。
但我没有退路。
我脑中飞速运转，父亲……父亲一定留下了什么！
记忆中，父亲的书房，那方他最珍爱的端砚……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人证没有，但物证，就在裴府！”
我斩钉截铁地说，“请大人派人随我回府，我父亲在书房里，留下了指明玉玺来路的关键线索！”
李正德眼中精光一闪：“好！
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
若是找不到……找不到，裴家满门，当场自尽于府门前，绝无二话！”
夜色如墨，我戴着枷锁，在李正德亲自押解下，回到了被封条层层封锁的裴府。
府内一片狼藉，昔日繁华荡然无存。
我径首走向父亲的书房，推开门，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书案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我径首走向那方端砚，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每日必用。
我拿起砚台，在底部细细摸索，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我摸到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只有寥寥数字：“玉玺非玉，乃石所仿。
查《石谱》三卷，青海料。”
我手一抖，纸条几乎飘落。
父亲！
他早就知道了！
他用这种方式，为我留下了翻案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将纸条递给李正德。
他看完后，脸色彻底变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敬畏。
“裴文渊……好一个裴文渊！”
他长叹一声，转身对衙役下令，“即刻回衙，暂缓行刑！
此案，重审！”
铁链被解开的那一刻，我几乎虚脱在地。
七天，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七天。
回到临时安置的房间，我瘫倒在床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幕后黑手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玉玺，并一举扳倒裴家，其势力远超我的想象。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关键点：伪造的玉玺、父亲留下的线索、还有……今天在牢外，我无意中听到狱卒们低声议论的一句话——“七王爷最近总在城西那家古董店附近转悠，也不知在查什么……”七王爷，萧烬言。
那个以腹黑冷情著称，权倾朝野的男人。
古董店……伪造的玉玺……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生。
或许，我的下一步，就该从那里开始。
而那个七王爷，他究竟是敌是友？
窗外，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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