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军区大院，夏日的午后是被蝉鸣和灼热阳光霸占的。
“快点！
野野！
夏夏！”
一道奶声奶气却中气十足的喊声划破了午后的沉闷。
西岁的苏晚晴顶着一头被她自己抓得东倒西歪的羊角辫，穿着小背心和短裤，露出的胳膊和小腿像嫩藕节，肉嘟嘟的脸上因为奔跑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在最前面，目标是院墙根下那棵老槐树。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同样西岁的林汐夏，穿着漂亮的蕾丝边小裙子，跑得小脸红扑扑，嘴里还在抱怨：“晴晴你慢点！
我的新裙子要被树枝勾到了！”
落在最后的是沈牧野，虎头虎脑，穿着小军装背心，闷着头使劲追，嘴里喊着：“等等我！
苏晚晴你耍赖！”
这三个，就是军区大院里目前鼎鼎有名的“混世魔王”三人组。
从会走路开始就在一起摸爬滚打，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如果沈牧野愿意穿裙子的话。
聚在一起，鸡飞狗跳，家家头疼，父母们都经常忙着生意的事，很少时间管教他们，偏偏各家老爷子老太太还都护着，说孩子活泼点好，有他们当年闹革命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苏晚晴的外公和沈牧野的爷爷是扛过枪、打过仗的老战友，林汐夏的奶奶当年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也曾随军演出。
老一辈的革命情谊，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了孙辈身上。
他们是在同一个院长大的，喝过一个奶瓶，抢过同一个玩具，友谊建立在“坚实”的“斗争”基础之上。
苏晚晴率先冲到槐树下，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西岁的孩子。
她像只灵活的小胖松鼠，几下就蹿到了一个结实的树杈上。
“上来呀！”
她朝下喊，得意地晃着两条小短腿。
林汐夏在树下跺脚：“我裙子怎么爬嘛！
沈牧野你托我一下！”
沈牧野吭哧吭哧跑过来，蹲下，让小公主踩着他的背往上爬。
好不容易三人都上了树，并排坐在粗壮的树杈上，晃悠着腿，俯瞰着他们“统治”的领地。
“看！
张奶奶家的黄瓜！”
苏晚晴眼尖，指着不远处的小菜园，咂咂嘴，“肯定又脆又甜。”
沈牧野舔舔嘴唇：“想去摘。”
林汐夏比较谨慎：“上次被张奶奶拿着扫帚追了半条街，我爸爸知道了，罚我站了十分钟呢！”
她可不想再被罚站了。
苏晚晴满不在乎地摆摆小手：“怕什么！
我们跑得快！
而且，”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到我妈妈说，旁边那栋空了很久的小楼，今天要搬来新邻居了！”
沈牧野立刻来了精神：“新来的？
男的女的？
厉不厉害？”
林汐夏也好奇地睁大眼睛：“有没有小朋友？”
苏晚晴一副“包打听”的架势：“听说是从南方搬来的，有个小男孩，跟我们差不多大。”
她顿了顿，小眉头皱起来，带着点不满，“我妈妈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说呢，说那家的孩子叫顾言澈，特别乖，特别有礼貌，长得还好看，让我们跟人家学学！
哼！”
“又是别人家的孩子！”
沈牧野立刻感同身受地愤慨起来，“烦死了！”
他最讨厌被那些大人们拿别的小朋友和自己做比较了！
林汐夏撅起小嘴，能挂个油瓶：“能有多好看？
能有我的新娃娃好看吗？”
苏晚晴从口袋里左掏右掏，终于掏出一颗快化掉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但气势十足地说：“哼！
再好看也没用！
肯定是假装乖孩子骗大人！
我们要给他个下马威！
让他知道，这大院，谁说了算！”
她用力嚼着糖，仿佛在咀嚼那个素未谋面的“别人家孩子”。
“对！
下马威！”
沈牧野积极响应，摩拳擦掌。
“怎么给？”
林汐夏既紧张又有点兴奋。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开始密谋。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一辆军用吉普缓缓驶入了大院，停在了那栋空置的小楼前。
树上的三人组立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对气质温文的中年男女，然后，一个穿着干净白色小衬衫、卡其色背带裤的小男孩被牵了下来。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真切五官，但能感觉出他很白，站姿很端正，不像他们三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他安静地站在父母身边，听着大人们和闻讯出来的邻居寒暄，不吵不闹，甚至没有好奇地东张西望。
“看吧，就是他！”
苏晚晴用小气音说，嘴巴里的水果糖甜滋滋的，但心里有点莫名的不爽。
因为他看起来……太干净了，跟他们在泥地里打滚的野猴子样完全不同。
沈牧野摩拳擦掌：“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瘦巴巴的！”
林汐夏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评价：“他的衣服……挺好看的。”
大人们似乎在互相介绍，那个叫顾言澈的小男孩朝邻居们微微鞠躬，声音隐约传来，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出很清晰，很有礼貌。
苏晚晴的妈妈拉着顾言澈的手，笑得一脸慈爱，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回头，精准地指向了老槐树的方向，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大概是在说“看，我家那个皮猴儿和她的伙伴们在那儿呢”。
顾言澈顺着指引，抬头朝槐树这边望了过来。
那一刻，树上的三个孩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的目光很清澈，隔着暮色，平静地落在他们身上，没有害怕，没有好奇，也没有友好，就像……就像只是看到了树上的三只麻雀。
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安静地跟着父母进了小楼。
“他看见我们了！”
林汐夏有点紧张。
“看见怎么了？”
苏晚晴强自镇定，挥了挥小拳头，“明天就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沈牧野用力点头：“对！
吓唬他！
让他哭鼻子！
看他还乖不乖！”
三人从树上溜下来，互相拍拍身上的灰。
“晴晴，夏夏，野野！
回家吃饭了。”
爷爷奶奶们嘹亮的嗓门穿透院子传了过来。
“来啦！”
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跑去。
苏晚晴跑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亮起温暖灯光的小楼。
窗户里映出模糊的人影。
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好奇、不服和强烈想要去挑衅一下。
这个新来的顾言澈，好像……真的真的，非常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她这个大院“小霸王”，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领地意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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