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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言情《芃草生于旷野-三十个男人男女主角许流月芃芃身边发生的故事精彩纷非常值得一作者“自惊”所主要讲述的是:为了不嫁给皇我当了三年尼太子突然给我送了一屋子男扬言: 拿不下提头来见?见过离谱没见过这么离谱太子是神经病吧?送来的 30 个男人都是骚东一言不合就开始解衣大秋天的光着膀子秀肌这可是佛门净不要脸我简直气急败张开五指挡住眼我的眼睛脏快把衣服穿起来29 个男人捡起他们的衣慢吞吞地穿你为什么不穿我转向那个没有动作的男
主角:许流月,芃芃 更新:2025-06-07 09: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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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言: 拿不下她,提头来见
?
见过离谱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太子是神经病吧?
送来的 30 个男人都是骚东西,一言不合就开始解衣服,大秋天的光着膀子秀肌肉。
这可是佛门净地,不要脸
我简直气急败坏,张开五指挡住眼睛。
我的眼睛脏了,快把衣服穿起来
29 个男人捡起他们的衣服,慢吞吞地穿着。
你,你为什么不穿我转向那个没有动作的男人。
此人生得白净,但该有料的地方一分不少。
他慢慢跪下: 小姐,奴家就不穿。
?
1
真犟。
犟得好。
佛祖慈悲无量大肚能容,眼里应该能容得下这点不足为道的沙子。毕竟这世道,和尚庙尼姑庵里的腌臜事,祂想必已经见麻了。
嗯……我咽了咽口水,那你就……
还没等我说完,那跪着的小白脸续道: 太子殿下说了,让奴家们挨个上,拿不下您,提头去见,这头天便轮到小的。求您垂怜,否则明日,您就见不到小的了……
我嘴角刚想升起的笑意不自觉压下去。
拿人命威胁我?
行啊。
好,你去床上等我吧。剩下的也别闲着,我领你们逛逛我的庵。
2
是夜,小白脸就躺在我身边,我的心却冷得像街头杀了十年鱼的大哥的刀。
我是将军府大小姐,爱好美男。
然而三年前突然转性,一脚踏进尼姑庵,吃斋念佛封心锁爱。
京城里的年轻公子哭了。
他们没机会当我舔狗了。
我刚出家的时候,这座原本清冷的尼姑庵几乎日日门庭若市香客不断。有的来叙旧情,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来捅刀。
庵里的老师父见我身上羁绊过多,给我取了个法号叫断情,最常说的话是:
断情,大堂又有男人找你。
断情,断情断情收起你的性子,莫要再起花心
对此我一笑而过,时间会洗刷所有的新鲜感,情人来来去去,终归无人问津。
果不其然,不出半年,我的生活便平静下来。
我在庵里头三年,后山种起了苹果树,草木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给我取名的老师父死了,新一茬的小尼姑又进了庵。
小小一方尼姑庵,便生出这么多兴衰变幻,外面还不知翻了什么天,不然,太子怎么会突然给我送来 30 个男人?
您在想什么,眉头都皱了,说给奴家听听,奴家替你解忧。
小白脸躺在我身边已经许久了,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是在疑惑: 不是说,将军府大小姐好男色,且还有些隐秘的癖好,怎么都等到深更半夜了,我还没有动作?
我被小白脸打断了思绪,扑哧一笑: 在想,你的兄弟们,天亮前能替我把茅厕的粪都挑完么?
小白脸: ?
您说什么?
他瞪大眼睛。
哎呀呀,有什么好震惊的。
我侧着支起手臂,很是无辜地看他: 我后山的苹果树,长势恹恹,想来是肥料不够,刚好茅厕也满了,你的兄弟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就适合干挑粪施肥这活儿
我颇为欣赏小白脸屈辱的容颜,不禁弯起眼睛,拿不下我提头去见,这可是你们太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为了保命,他们都很听话,挑起担子就是干。
小白脸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最后居然流出一滴泪: 他们在挑粪,我却躺在床上睡觉,我不配当他们兄弟。
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手底下的人,脑回路好像都有点问题?
我伸手拍拍他的脸: 来,你也别闲着。
次日,清晨第一缕光辉洒向大地,城西尼姑庵里大汗淋漓的男人浇下了最后一桶肥料,城中太子府也收到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3
我估摸着时间,想来昨夜挑粪施肥的男人们应该都已经洗完澡换上新衣服了,便起身去把他们喊起。
你别说,洗完澡换上了庵里的衣服,素净多了,一个个怪像扑棱蛾子的。
我清了清嗓子: 蛾子们
不知道为啥,众人嘴角狂抽,我心里升起一股疑惑,太子的审美是鼻歪眼斜的这种吗,但没关系,我只是给他们送福报而已: 昨天夜里大家干得很好,今天有新任务交给你们……
说话间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资本家来了都得称呼一声撒旦。
苍天,刚眯 20 分钟又来活干,我当程序员十年才猝死,来这个破地方怕是要十天猝死……
?
紫本家是谁家,为什么要杀蛋,乘虚猿又是什么猿?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个子极高的男人,我板起脸: 喂,那根甘蔗,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来,你到前面来,说给大家听听
甘蔗脖子一缩。
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话了。
老师?我可不是老师。我只是个尼姑。
但我懒得追究了,毕竟有正事要宣布: 蛾子们,秋高气爽,正值秋忙,我们庵里人不事农桑,一米一粟食之于农,所以今日,你们去附近农田帮忙,帮他们把稻子都割了。
这群蛾子很明显不情不愿。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命苦不过仆。
我伸出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龇牙: 不听话的,提头去见
一时间唉声叹气不绝于耳,扑棱蛾子们疲惫地前往附近农田,只有我勾起了唇角。
太子,跟我玩儿是吧?
不知道今早收到的那颗人头,可还满意?
4
我这人受不得威胁。
说什么拿不下我提头去见,这我能忍?
我一天给他送一个头
终于,一个月后,太子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尼姑庵。
一群废物老子自己上
我正躺在院中躺椅上眯眼晒太阳,听闻响动: 太子又派人来啦?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如今稻子收完了,很快就要种小麦,正是要犁地的时候,农民缺牛少驴,你们去,帮着把田都翻一遍。
来人咳嗽两声。
好家伙,这声音熟悉得很。
咳咳咳咳死你我眼睛睁也不睁,尖酸刻薄地骂道,不听话,你明天就提头去见你们太子
大胆
跟随太子的侍卫抢先斥责,却被刚刚咳嗽的人止住。
我感觉到一道目光把我上下打量了个遍,而后此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想当年,全京城的男人,都绕着你的裙摆转,如今,他们有的当上了一部侍郎,有的当上了一朝宰相,有的是声名远播的太傅,再不济也是个颇有前途的太医,都风光得很,你却要在这破庵里了此余生。
你呀,这人似叹似怜,丢人的东西。
我缓缓睁开眼。
原来是太子殿下亲自光临。
哼哼,太子轻笑两声,芃芃,听说你不肯还俗,怕是在庵里待傻了,知道你往日最喜欢寻欢作乐,本宫特地给你送了人,听说……
他牙咬得紧,你是个会疼人的,可怜他们没有名字,都给赐了名,什么甘蔗、萝卜、包子……果真才华横溢。
不止呢。我扑哧笑开,蹦起来,绕着太子走了两圈,心疼他们日里无聊,我给他们安排了非常丰富的活动: 挑粪、种菜,收稻,犁地……殿下今日来,莫不是看上他们的工作了?
太子道: 我今日来是告诉你,我最近在选太子妃。
哦——我躺回到椅子上,没意思。恭喜啊。
不干活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你不好奇,我属意何人吗?
我困惑了。
我只是一个尼姑。
他看起来甚是烦恼。
难不成……
他不想选太子妃,也想出家啦?
殿下,你找错地方啦,出门左转,隔壁和尚庙有请。
我甚是属意你呢,张野芃。
啊这……
皇家人的格局就是不一样。
三年前,我明明听说,太子想让我进宫当他小娘。
果然,小甘蔗唱得不错,世间唯一不变是人都善变。
三年前绞尽脑汁把我送给他爹当妃子的人如今绞尽脑汁要娶我,也不知道他季家人有什么癖好。
我怀疑他们一家子都有神经病。小甘蔗不是说过吗,说他以前看过某某话本子,里头有个姓高的王族,个个都是遗传的神经病和疯批。
跟他们扯上关系这事儿,我自然是避之不及的。
贫尼法号断情。如有背弃,恐佛祖惩罚。
委婉拒绝,懂的都懂哈。
但太子这浑人冷笑一声: 呵区区佛祖,也敢挡我的道。
我惊怒: 这可如何说得
说着双手合十,面朝大殿方向,阿弥陀佛。
转向太子,快磕头,佛祖原谅你。
太子拂袖而去。
哀哉哀哉。我叹气。
看来这回,躲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我还睡着,就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断情师父,断情师父,快醒醒有人来拆我们的庵了
太子这货,是个狠人,也是真狗。
我说不能背弃佛祖,于是第二日,朝廷诏令,开展浩浩荡荡的灭佛运动。
并且毫不避讳地宣扬此举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眼睁睁地看着尼姑庵被推平,昔日庄严的庙宇顷刻化为断垣残壁。
喂喂
我急得跳脚,你们等我把后院菜摘了再推啊
庵没了,菜没了,身无分文,秋风瑟瑟。
莫得办法,只能带着身后 30 个男人回大将军府。
对,你没看错,太子送过来的 30 个男人没死,我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每天用泥巴捏个人头,贴上人皮面具给太子送过去。
主打一个挑衅。
我正欲走,刚刚通报我的小尼姑扑过来抱住我的腿,眼角下的一处红疤也越显凄苦: 断情师父,我上哪儿去呀……
唉,这庵里每个人都有去处,唯独这小尼姑没有。
小尼姑名叫小芜,半月前,她因家里贫寒,父母不给饭吃,来投身尼姑庵。
她知道当今世道重佛,只要能当上僧尼,至少温饱不成问题。
可她不知道的是,几十年前,当今重璋帝夺嫡时,为了争取民心才大力推行佛教,自重璋帝登基,佛教兴旺发展,庙宇四起僧尼激增。
君恩雨露所施之处,滋养钱权生意,滋养无边欲望,寺庙尼庵也早已不是什么清净之地。
寺庙占据土地而不纳税,僧人营商赁田,是另一种形式的恶霸地主。
地主,也是人人能当的?
这个天真的女孩儿当然被拒之门外了,她以为是自己心意不诚,跪在庵门口好几天,因为太饿,晕了过去。
眼下的那一处红疤,也是晕过去的时候磕到地上的碎石留下的。
我嫌她死在门口不好看,把她收了进来。
现在朝廷要灭佛。在庵里待的年岁长的老尼姑,多多少少都有些积蓄,再不济也能活下去,而她确实无路可走,除非给自己找个男人嫁了。
可她才十三岁。
只是现在风云动荡的,我把她带回将军府也不合适。
思绪转过一瞬,算了,先带回去再说吧,她手脚勤快,左右我那么多老相好,在他们府上给她找个丫鬟的活儿就行。
带着 30 个男人和 1 个小姑娘,我在将军府前站定,抬头仰望,青天白日,牌匾上大将军府四个字,显得威风又凄惶。
推开将军府的大门,灰尘随着人的走动弥散开来,可是踏进去之后,却闻得一股悠悠茶香。
正堂主位,一个男人正低头啜茶。
谁啊,鸠占鹊巢。
此人穿得一身浅青色的衣袍,颜色虽轻,用的却是最华贵的流光云锦,偏深一点的腰带勒住劲瘦的腰身,垂下一块凝脂万字结玉佩。
袖口和襟口压着粉色合欢花暗纹,虽是暗粉且只点缀小片地方,却也够称一声用色大胆,足以想见此人风流。
风流来风流去,竟跑到我这荒废的将军府喝茶了。
我抬手,示意跟着我的人停下,自己走到他面前站定。
宰相大人好雅兴。
他抬起眼皮,桃花眼潋滟,展颜一笑。
又瞅见我身后的 30 个男人,揶揄道: 芃芃果真是性难移。
比不得许大人江山易改。我回敬道,三年未见,登阁拜相,今儿个怎么不着官服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新皮?
说着,我挥手让 30 个男人和小芜都退下。
他眉梢一挑,一边手上掀了个白瓷杯子斟茶,一边道: 你喜欢,我明日穿来。
我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眉眼,移至他的肩颈手臂,最后停留在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隐约可见淡淡青筋的手上面。
嗯,这双手不仅会侍弄茶具,也很会服侍人。
他将茶递给我。
我一时出神没接。
怎么?淡淡笑意漾在他眉梢眼角,不喜欢?
说着他放下这杯新倒的茶水,执起自己身前的那杯,递到我的嘴边,喜欢这杯?
我: ……
他好骚。
使不得使不得。我连连摇手。
使得使得。他连连摆手,太子妃还跟臣客气起来了。
听到太子妃的称呼,我就着他的手,低头饮了一口: 许流月,帮帮我,我想走。
许流月收回茶杯,慢条斯理地盖好杯盖,才悠悠开口: 三日前,太子吩咐城门严加看守,就是为了对付你。
看来这姓许的是不打算帮了。
我颓废: 难道这太子妃我非当不可了?
正念叨着,门外传来通报: 太子殿下来了。
我与许流月对视一眼。
你,翻窗出去。
许流月一挑眉: 凭什么?
?
凭什么?怎么你生怕太子不知道我和你交情匪浅?
你一个外男,出现在我府中,不怕日后太子给你穿小鞋?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说得对。
所以我就更应该留下了。
我: ?
许流月一笑: 我讨厌他,我要织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送给他,温暖他整个冬天。
此人一身反骨。
对待这种人,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
5
太子进来的时候,听见咚的一声响。
芃芃,何声?
啊?我不知其所云地转过身,不曾有声,您听错了。
说着我从窗边走到桌前坐下,太子大驾光临,何事啊?
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桌上两杯茶水,也不探究,只道: 佛我已替你灭了,这下你可安心嫁我了?
替我灭?我有点想发笑。
数以万计僧尼听说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大毁佛教,致使他们被迫还俗,都在心里骂我呢。
我如今走到僧尼扎堆处,怕是要被扔上一身的臭鸡蛋。
这些年寺庙垦殖土地,兼涉商利而不输课税,危于民生经济。
毁寺院,拆兰若,我不过是他推出来的一个理由而已,实则灭佛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今日我当刀挨骂,他日史书工笔,赞扬褒誉加诸他身。
当然了,他更不介意一石二鸟,把我从庵里逼出来。
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呸,狗东西。
不嫁。我脖子一梗。
他不要脸地凑过来,他也有一双桃花眼,只是那扇褶子比许流月的宽了些,便显得没那么轻盈: 听闻芃芃好美人,比之许宰相,秦太傅,邓太医,本宫自觉这副样貌也不差。
我咽了下口水,擦,是挺好看的。
但只看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大人不知,许相风流,太傅冷峻,小邓软萌,正是包罗万象,我才爱。
太子面色阴沉: 你竟然有此等需求?
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鱼贯而入 30 个男人。
呵太子邪魅一笑,三种如何满足你?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1 号小红,千娇百媚。
2 号小蓝,高雅端庄。
3 号小黄,轻盈娇俏。
4 号小绿,宁静淡泊。
……
我眼珠子快掉到下巴上了。
可还满意?太子蛊惑的声音萦绕在我耳畔,这是我亲自挑选的,比上回的都好,跟我成亲,他们都是你的。
先……先看看吧。我磕磕绊绊。
太子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大掌一挥: 你们都留下来好好伺候芃芃,等我跟芃芃成了亲,你们也跟去太子府。
30 个美人齐齐弯身: 是。
太子哈哈大笑离去。
这下可好,我府里一下多了 60 个男人。
齐刷刷站在我跟前,像排兵布阵一样。
刚好将军府荒凉。
你五个,去打扫西院。
你,会修窗子吗,把那两扇破窗修了。
你以后负责烧水。
你……长得鬼鬼祟祟,去街上偷点花种府里。
……
一通安排之后还剩下做饭和扫茅房的活。
谁会做饭?我问。
剩下的人齐刷刷举手,毕竟没人愿意扫茅房。
我挑了几个顺眼的去做饭。
为首的小蓝道: 小姐,没有米,没有菜。
对哦。
我是一个清贫的尼姑,刚刚还俗。
大将军府荒废三年,管家下人散尽,各种营生也都停摆,如今我回来除了一个空名,连饭也吃不上。
为难间,我灵机一动。
等着
我跑回房间往窗外探去。
大人,大人,你还在不
墙根下传来冷漠一声: 不在。
我弯腰把他拎进来。
大人,求您给我安排个管家吧。
许流月冷笑: 大将军府家徒四壁,要什么管家,管空气吗?
说着折扇唰一声打开,大摇大摆地走。
走……
走不动。
嘿嘿。
我抱住他的腿,把泪蹭到他袍脚: 宝宝,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芃芃饿死吗呜呜呜……
……放开我的衣服。
许流月讲究穿着,爱美衣,为了拯救他金贵的衣服,不得已答应给我送一个管家。
我喜笑颜开,替他捶背,嗲着嗓子: 谢谢大人投桃报李,我也给你送一人。
没等他反驳,我把小芜唤进来,小芜,我从庵里带回来的。
他原本受用的表情崩裂了一瞬,瞅向我: 你给我送一真尼姑?我没这个癖好
想什么呢我用力捶了他一下,你如今是宰相,府里不得多添几个下人?小芜手脚麻利,人又机灵,去你府里当差绰绰有余的。
我看了眼小芜,她果然机灵,立马会意,朝许流月行礼: 大人,你收留我吧,我不怕苦与累,洒扫做饭也都会的,随便给我个缺儿就行。
许流月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责怪我管什么闲事,但最终还是抬抬下巴: 行,你跟我回去吧。
许流月走了没多久,他拨给我的管家也到了。
管家带资进组,大手一挥。
窗不用修了,直接换新的。
花不用去路边偷了,花鸟市场老板亲自运来十板车花草树木。
大将军府焕然一新。
管家叫关嘉,关嘉人贼好,有求必应,我要什么他给什么。
但是好景不长,几天后关嘉被调去外地办事,临时来了位叫陆仁的顶替关嘉的工作。
这陆仁大哥就有些难搞了,我花那么一丢丢钱,他的眼睛就要斜到天上去了,虽然并不阻拦,但表情明晃晃地写着这个贱女人花我家大人钱真是不要脸。
整得我最后不好意思花许流月的钱了。
但人不能没钱花啊。
于是我召来彩虹们,问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得法子。
我要被气死了。
要你们有何用
小红委屈: 奴家是来给小姐暖床的。
小蓝垂眸: 小的只会管钱,不会赚钱。
小绿微笑: 在下不在乎富足与否。
只有小黄灵机一动: 小姐我有法子
哦?
他蹦蹦跳跳去厨房拿了个碗,就着台阶磕破一个口子,往我跟前一伸:
我们去讨饭吧
去讨饭吧……
讨饭吧……
饭吧……
大聪明,好主意。
讨饭是不可能讨饭的,这辈子不可能讨饭的。
我让他们去卖艺。
小红跳舞小黄唱歌小绿弹琴小蓝收钱。
钱全归我。
美滋滋。
太子看到他的属下如此勤勤恳恳多才多艺收入不菲,一定乐疯了吧。
不过我虽然不花许流月的钱了,但状还是得去告上一告的。
我好贱,嘻嘻嘻。
6
到了宰相府。
张小姐,大人在里头议事,我们不方便敲门,劳您自个儿唤一声。
下人将我带到许流月书房门外,我表示理解,挥手让他下去。
结果我刚抬手打算敲门呢,就听里头陆仁在嚷嚷: 大人,这大将军小姐实在是太能花钱了,大将军府这些日子光是屋内普通陈设置办就花去了几百两白银,更不必提她还要什么从南边移植过来的兰草,什么前朝的石山摆件……
什么议事,这分明就是陆仁这家伙恶人先告状
看他平时跟我爱搭不理的,这不口齿挺伶俐的吗,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我的不是。
又听得他道: 就前些日子,她在宣器阁花 80 两黄金拍下了一本孤本剑谱,掌柜的跟她要钱,她转口就报上了您的名字,对了,她还跟我要一辆马车……
不知道许流月在做什么,他没有立即回应陆仁,隔了会儿才道: 嗯。
陆仁得到了附和,于是更起劲儿了: 我看呐,她都把咱们相府当成自己家了,花钱脸不红心不跳,分明就是在欺负大人您好脾气
我气死了,我又没有花他的钱,这相府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他家的呀,许流月都没说不字,我什么时候欺负许流月了再说了,我是跟他要过马车,可他也没给我啊,他这是在颠倒黑白
我抬手就要敲门,却听得许流月疑惑的声音: 我很穷吗?
我与陆仁俱愣住。
啊?陆仁代我表达出了我的莫名其妙,您不穷啊,整个京城,您的富贵也是排得上号的。
哦,我还以为宰相府要破产了呢。里头传来许流月平静的声音。
此时我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关嘉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来多久了。见我看向他,他朝我行了一礼。
我看到关嘉是真的激动,关嘉回来了,代表我终于要摆脱陆仁大哥了。
嘉嘉亲爱的嘉嘉你终于回来了一时忘了关注屋子里头的事儿,我张开双臂,想给他一个拥抱。
他却闪身一躲,我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呀小嘉嘉,好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咳……他白皙的脸庞染上一丝薄红,您太热情了,小的招架不住。
说着他叩了叩书房的门,里头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下一秒门就打开了,陆仁和许流月齐齐站在门口往外看。
陆仁看到我瞳孔猛缩,但很快就转变成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像是在告诉我: 我已经向大人禀告了你的恶行,且等着吧
关嘉见不得他这副呆样,拎着耳朵把他带走了。
这货边走还边叫嚷: 嘉哥,您回来啦,欸……干吗拽我,我还有话没跟大人说完呢
只剩下我和许流月两人,他朝旁边让了一下: 进来,站外头做什么。
听墙脚。我恶狠狠。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 那多不痛快,以后直接进来,正大光明地听。
我默默进去,不说话。
他转向我,目光落在我脸上: 不高兴啦。
自顾自寻了把椅子坐下,我道: 本来挺高兴,一来就扫兴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给我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 你跟他计较什么。
他还帮陆仁说话。
我本来应该不理他的,但这季节葡萄难得,我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吃了,但我可不会忘记我今天来的目的: 我就要计较,我今天就是来告他状的
行。许流月也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葡萄,你说说,告个什么状?
陆仁图谋不轨,要侵吞你的家产
噗——咳咳咳……许流月葡萄吞了一半,脸色呛得微红。
许流月咳了好半天都没顺过气,我替他拍拍背: 你这该死的嘴,不该吃这颗葡萄。
缓过来之后,许流月语气里带着荒谬: 我以前在刑部,处理过再棘手的案子,也不像你这桩无头无脑。你说关嘉要侵吞我的家产,我都更信几分,你说陆仁……许流月沉默了。
我振振有词: 我就买一点点东西,他一会儿『哎哟,什么档次,用玉箸吃饭』,一会儿『一个女人,不懂剑谱,也不懂 80 两黄金的分量』,一会儿『花钱的人只管花,赚钱的人心在疼』……
我又没有花他的钱,我花的是你的钱,他心疼什么,我看,就是他存了私吞你财产的心思,才会如此舍不得
许流月认真地听我说完,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我非得拿他是问不可。
我心里的气终于顺了,想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别,顺手拎走他的葡萄。
不料转身时,男人纤长而微凉的手绕住我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生出几分熟悉的缠绵之感。
我回头。
今晚留下来?他仰头看着我,眸中映着碎光,尾音上扬,有些缱绻。
他疯啦,自己看看这合适吗?
这不明不白的,我推开他的手,没推动,于是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笑道,要有本事,在太子成亲那天,你把亲抢了才是真的。
他目光深深,没有说话。
须臾,手指攀着我的手臂而下,碰到手腕那处凸出的骨头时停留了一下,说: 你太瘦了。
而后顺到我的指尖,夺走了我正拎着的那串葡萄。
你干吗,我心一揪,它会呛到你的,我替你吃掉。
给你找个篮子装上。他瞥我一眼,好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拎一串葡萄在大街上溜达,也不怕人笑话。说着还真给我找了个果篮,谁知道他的书房里居然连这都有,真是不务正业。
离府的时候,绕过回廊,听得一声: 小姐?
声音有些熟悉,我转头一看,竟是那小尼姑小芜。
她头上包着纱巾,我伸手掀开一点,她立马跳开: 小、小姐……
长头发了,不错,比光头好看。
我情况特殊,算带发修行,小芜是真真剃了头的。
她脸羞得通红。
我又问她: 你可还好,最近在做些什么?
她终于找回一点自在: 多谢小姐关心,我很好,正跟着府中李管家认字,也跟着账房王婶学算术。
这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许流月没让她去涮锅刷碗,反而让她学这些。
挺好。我说。
小芜朝我行了一礼: 多谢小姐恩情。
我把她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只是顺手把她丢给了许流月而已: 行了行了,说这些。我与你本也无甚关系,随手而已,不必看我像个天大的恩人一样。
小芜笑而不语。
我嘱托了两句场面话便走了。
第二日,关嘉回了将军府,我大松一口气,总算不是陆仁那货。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辆漂亮的马车。见到我,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陆仁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尽管跟小的说。
我把他的手推回去: 不用了,我有钱花。
他当我是赌气推脱,又道: 你别多虑,我家大人富贵一日,就有您钱花一日。
听了这话,我勾起唇,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遍,玩味道: 这是你家大人说的,还是你自作主张说的?
他耳根一红,开口: 自然是大人的意思,大人交代了,您苦了三年,刚从尼姑庵出来,要花钱的地方比较多。您放心,大人说,他离破产还有些时日呢。
说话间,他耳根的那点红已经漫到脸颊两侧了,看着有点好玩。
你是不是脸皮比较薄啊?我问他,怎么总是脸红?
唰地一下,他整张脸立马通红,期期艾艾: 您别逗我了……
好吧,他脸皮薄,又是许流月的人,我也就不逗他了
正巧红橙黄绿青蓝紫们卖艺归来,小蓝奉上一个钱袋: 小姐,这是今日的收入。
我喜滋滋接过钱袋颠了颠,拍拍关嘉的肩: 看,太子送来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当夜,小蓝偷偷溜出将军府,向太子禀报我让他们街头卖艺的事。
太子气得把召侍的美人都遣了回去。
跟踪归来的关嘉一身夜行衣,向我禀报太子府的情景。
我乐不可支。
关嘉也跟着抿起唇: 小姐这么开心?
7
乐归乐,正事不能忘。
过了一个月,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收拾小包袱,装好彩虹们这些天为我赚的钱,偷偷摸到城门。
淦。
灯火通明,巡逻不息。
我沿着城墙转了一圈,在东南门的一角找到一个狗洞。
狗洞嘛,不就是给人钻的?
我一下子扎进去,头都不带回的。
但是卡住了。
这几天吃太多,胖了。
那儿有什么动静?
是狗吧,那边门前两天坏了,底下破了个洞,还没来得及修,经常有狗钻来钻去。
去看看?
不远处巡逻士兵的脚步渐行渐近。
我面朝土地,努力往后缩。
两双黑靴出现在我眼前。
有人拍了拍我脑袋。
我汗毛倒竖。
下一秒——
嗷——
谁他爹在后面踢我屁股
啊啊啊啊啊——妈妈他是个人
前方拍我头的侍卫被我突然昂首吓得倒退三米。
他的同伴上前,目露凶光: 谁哪儿来的做什么的出来
我卡住了……出不来。
身后的人又踹了一脚我的屁股: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进来
我卡住了……也进不来
门外的人拽,门后的人拉。
拽啊,拉啊。
拉啊,拽啊。
你们……能不能,商量一下统一方向……
我气若游丝。
五队的,松手
到手的功劳,凭什么白白送给你二队,休想
原来在争 KPI 啊。
能原谅了。
呸,不能原谅。
我就是那个 KPI。
两队人马开始对骂。
可谓唾沫横飞舌灿莲花金句百出。
刚刚被他们边扯边拉,狗洞已经松了不少,我偷偷往外拱。
就、要、成、功、了。
还、差、一、只、腿。
嘻嘻,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哐当,有什么东西从我包袱里掉出来。
卧槽她想跑
我低头一看,是包里最大的一锭银子。
被守卫拖走的时候,我还在喃喃: 我的银子……
守卫无视我的可怜无辜悲催,毫不留情地把我押到京兆大牢,一把给我丢进去。
冤枉呐,我远乡老母病了,我心焦急切,才想连夜出城啊……我摇着木栅栏。
真不是什么大坏蛋呐。
看牢门的大哥被我哭烦了,骂我: 别哭了,京中混进了一个大盗,朝廷正严抓猛打,你这个时候撞上来,怪谁
奇怪,长得像个猛张飞,声音倒是清越。
轻易不会放你出去的哭也没用
我绝望了。
要不要爆马甲?
可是大将军女儿半夜爬狗洞,传出去好丢人。
不管了,出去要紧。
我佯咳两声,端起姿态: 那个,其实我是大将军府的小姐。
大哥一愣。
他怕了
有希望
快快放我出去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
我不够威武吗?
他为什么要笑?
他怎么敢的呀
只见大哥把我从头扫到尾,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
大将军女儿是个女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啦,为什么要这么问咧?
这大哥就很奇怪。
我点头。
大哥不笑了,神情肃穆,盯着我的头,目露同情: ……可你特么是个男的。
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我易容了我急迫道。
开玩笑,我做的人皮面具可是出神入化。
说着我就要扯下面具。
大哥把手伸进栏杆,一把按住我的手,像看智障一样: 小伙子,看你长得憨厚朴实也不像个坏的,等出去了找个大夫看看这儿。
他点了自己的脑门。
哎呀,他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挣开他的手,想去扒面具。
我没骗你
别挣扎啦大哥双手按住我,眼含热泪,一声悲切长鸣,俺懂——
俺也常常做梦,自己是个女的,可睁开眼往下一瞅,咱们就是男的啊呜呜呜……兄弟,俺懂你……
……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是女的。
不是,我……咳咳。
大哥抡起他的铁拳捶了几下我的后背,泪眼迷蒙,眼里却有光: 兄弟,这么多年了,俺难受啊,没得人懂俺……终于等到你……
突然,我就不忍心说出真相了。
是啊,大哥,你真是我的知音,知己,高山流水……凭什么,咱们男人就不能当个女人
就是,凭什么咱们男人就不能穿个裙子
正当我和大哥抱头痛哭之时,走廊尽头处传来响动。
串串火把照亮阴暗的牢房。
大人来此,肃静
一个黑衣玉面的男人在侍卫簇拥下,从火光中走出。
眉若冰山眼若寒霜。
我呼吸一滞,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亲爱的小哪吒……
呸。
亲爱的太傅
我在这儿呀
你是来救我的吗
秦非言冷厉地看了我一眼,大抵将我当成了疯犯人,就那么经过我直直地走过去。
大哥捂住我的嘴: 你疯啦,这是太傅大人,岂是我等能冒犯的,小心他治你死罪。
呜呜呜……我被捂住说不出话。
怎么就不能冒犯嘛。
当初表白被我拒绝时,某人不是还哭了嘛。
我急出了泪花。
大哥以为我被吓哭了,安慰我: 没事,姐捂着你的嘴你就出不了声了,不会引起注意的,莫怕莫怕。
姐,听我说谢谢你。
秦非言提了一个犯人走,路过我时目不斜视。
唉。
算了。
认命了。
却见那黑色身影在就要迈出牢门时顿了顿,默不作声,空气死沉,唯恐传递不过来这男人的怒气。
张野芃,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的呀,我被捂着嘴说不了呀)
他立在那里片刻,骤然转身。
打开
大哥蒙了,松手。
秦非言的侍卫踢了一脚大哥: 让你开门
不准欺负我大哥
我气得跳脚。
秦非言亲自夺了大哥腰间的钥匙,开门把我拽出去。
慢点慢点……我被秦非言拖着走。
等等大哥突然抓住一个侍卫的衣袍,张……张野芃是谁?
这都不知道,大将军的女儿啊。
大将军女儿,是女的对吧……
侍卫是秦非言身边的老人了,对我的声音很熟悉,对我的易容术也习以为常,猛不丁听到大哥的话,仿佛看到了一个傻子,点了点脑门: 不然呢?兄弟,有空去看看大夫。
啪,大哥眼里的光灭了。
张野芃,胆子挺大,玩到牢里去了。
马车里,男人依旧面无表情。
我讪讪: 这不是,长长见识。
呵,他冷笑一声,牢里长见识?有这精力不如多看几本书。
他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牢里怎么不能长见识,我今日不蹲大牢,怎么知道世界上还有大哥这样拥有粉色心心的猛男?
你已经不是我老师了,莫要说教我。我皱眉。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我一阵恶寒,他有病吧。
秦老师半夜来大牢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救我这个学生吧。
他揉了下额角,有些疲惫: 西北那边的殷副将传来消息,说军饷被朝中人克扣,最近朝廷正在彻查此事,我来提一个相关的犯人。
西北军,就是我爹领兵的军队。
但我记得,他的副将,不姓殷,姓徐。
秦非言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道: 徐副将前些日子为国捐躯,殷副将是太子特意遣去帮助大将军的。
是吗?我讥诮,多谢太子。
秦非言将我送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灯火通明,61 个男人(60 个彩虹+1 个关嘉)候在门口,一见我嘤嘤啼哭。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了,把人家急死了呜呜呜……小红扯着手绢抹泪。
我看着他们,疲惫地笑了一下: 小姐我,就是出去转转而已。
秦非言冷冷看着,突然抽出身边侍卫的剑,横在一个彩虹的脖子上,语气凌厉: 太子派你们照顾张小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说着手上使力,这倒霉彩虹的脖子上已经沁出了血。
这是要杀鸡儆猴啊,我一眼扫过去,五彩斑斓的彩虹,同他手上的这一个,都算鸡,那么他儆的猴,儆的是哪只猴呢?
我想我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我开口: 太傅,你想整治谁,请领回去整治,在我府门口见血,不大好吧?
秦非言放下剑,看都没看差点被他杀死的人,撂下一句算你走运便走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走运?怎么,他还当自己为我做了个人情吗?
经过这一遭,门口安静下来,我叹了一口气: 都去睡吧,大家大半夜的,辛苦。
关嘉一直跟着我到卧房。
我停下倚着门看他: 还不回去,怎么,要替我暖床吗?
白皙的面庞染上一丝薄红,他躬身致歉: 得罪,小的只是怕今夜小姐受惊,才跟到此处。
小姐快进去歇着吧,小的替您守夜。
守夜?他不睡觉了吗?
许流月都是这么压榨人的?
可恶,心疼了。
我拍拍关嘉的肩: 去休息吧,这里不用守。对了,明天你去许流月那儿帮我求证一件事。
得了我的吩咐,关嘉给我备好了热水等物,才下去休息。
我卸下人皮面具,洗漱一番,终于也打算休息。
神经紧绷了一晚上,我刚沾床就困意席卷,迷迷糊糊就要入睡,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烦。捂起耳朵不听。
可是来人仿佛执意要敲开这扇门似的,叩叩叩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一把掀开被子,烦躁地开门: 小嘉嘉,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去休息休息你还来——
一打开,我却顿住了。
8
外头的人不是关嘉。
来人个子高挑,身材瘦削有劲,穿着一身青衣裳。
小青甘蔗,我歪了歪头,你来做什么,也想替我暖床吗?
甘蔗作了个揖: 谢小姐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
我凝眉回想了一下。
哦对,适才在将军府外,被秦非言横刀架在脖子上的倒霉蛋,好像就穿着青衣裳。
仔细看,眼前人脖子上还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还真给我做了个人情?
哎哟哟,甘蔗破皮了。我把他拉进我的屋子,找出金疮药给他敷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青甘蔗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我见多了别人喜欢我的眼神,也见多了别人讨厌我算计我的眼神。
可就是没见过他这种眼神。
很怪,说不出来的怪。
真没意思,我不喜欢这种莫名的感觉,于是搁下药瓶,没好气道: 看什么看,滚。
他站起来,后退两三步,竟是跪了下去,身板也伏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并且迟迟不抬身。
我就等。
我看他伏到什么时候。
一炷香燃尽,他不起身。
灯花噗的一闪,蜡烛燃了半支,他不起身。
我气笑了: 行了,我输了好吧,起来吧,说,你到底想干吗?
他直起腰板,却仍是跪着,与我对视: 属下欠您一条命,他日若有机会,当竭力相报。
属下,我玩味道,谁的属下。
自然是……您的属下。
我走到他跟前,挑起他的下巴: 你不老实。
若是表示谢恩,刚刚我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就该跪了。
若是报恩,可是报恩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地跪吗?
再说了,报恩,有什么恩可以报呢,如果不是为了震慑我,他也不会被秦非言横刀架在脖子上,这甘蔗不是个傻的,我不信他这一层因果想不通。
脑中灵光一闪,我突然明白我刚刚对他目光的不适感从何而来——他在考察我。
他在考察我,他在思索我是否能成为他狡兔三窟的一窟,他在犹疑要不要与我进行一些情感联络。
可是我不明白了,他是太子府的人,不管是侍卫还是死士,正常来讲,心里都不会有这么多小九九。
他这个行为很不正常,像在给自己找退路。
他对自己的处境很悲观吗?
不过无论如何,他伸出了橄榄枝,就算接不得,碰一碰却是不亏的。
他意图多条朋友多条路,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
我把他扶起来: 他日若有事情,我不会与你客气,属不属下的就算了,我要不起你这样的属下。
他再度朝我作了个揖,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应了声是,便从善如流地退出了我的房间。
等下,我又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直叫他甘蔗。
他愣了一下: 我没有名字。
我扶额: 那就现取一个,我觉着甘蔗就挺好。
他瞅瞅我,又低头瞅瞅自己: 那就叫甘青吧
9
仓皇一夜,天明而已。
第二天,我催着他们打扫的打扫,种菜的种菜,卖艺的卖艺。
自己却躺在床上起不来。
昨夜被两队杀千刀的你拉我拽,又被我的好大哥一通猛捶,今天后劲儿上来了,浑身散了架。
嗷嗷疼。
芃芃这是何苦呢?
太子摇着折扇进来。
听说守城门的兵卫不长眼,把我的芃芃拉坏了,放心,我已替你惩治他们了。
他坐在我的床边关切道。
殿下,不是他们拉坏的,是芃芃自己摔到了腰。
哦?太子挑眉,芃芃的意思是,要我把他们放咯?
我闭了闭眼: 无罪者何故受罚?
好。太子笑了,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那我就看在芃芃的面子上,把那些不识好歹的放了。
窗外阳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笑容潋滟,风华万千。
真想一拳砸上去啊
砸烂他的脸
你爹,忍不了了
他爹,忍了
多谢太子。
太子弯眼: 芃芃,牙不要咬太紧,小心牙根出血。
太子走后,关嘉给我请的大夫也到了。
门从外头打开,阳光里走进来一人。
此人生得一副正太脸,身量也不算长,比身边关嘉矮一截。
他朝我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才拎着药箱走过来。
疼疼疼……轻点。
邓续明在我背后揉按,我龇牙咧嘴,续明你手劲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样呢?邓续明放轻了力道,眨巴了两下圆眼问我。
好些了,我闭着眼睛哼哼。
他突然道: 太子找过我。
关嘉神色一凛,立马关门关窗。
他说我医术好,许我太医院院判的位置,让我跟着他。
我没答应,他从药箱里翻出一堆药丸,我怕他会害你,这些都是我最近配的各种毒药的解药,你收着,我以后定期给你检查身体,不能让他得逞。
我凝眉: 以后跟我保持距离为好,免得火烧到你身上。
邓续明一张可爱的脸上满是慌乱,他后退几步,撩袍下跪,伏地叩首: 续明誓死效忠小姐。
我哭笑不得: 太子阴险起来,你一个小小太医哪里应对得了?
这货是个死脑筋,他说他不怕被太子报复,绝对不会远离我,给我开了几副跌打损伤的药和外用膏药之后气鼓鼓地走了。
隔墙有耳,亦随着邓续明的离去而撤离。
许流月是晚上来的。
踏月而来,锦袍流光,恍若仙人。
仙人拿折扇指着我的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趴在床上像只王。
我可谢谢你。
把你这扇子收起来,我嫌弃道,晦气。
他瞅了一眼扇子,虽然收了起来,嘴皮子却不停: 分明是他效仿我,怎么你不去管他反而管起我来了。
见我脸色不悦,又道,别不高兴嘛,不就逃跑失败了嘛。
没关系,这次失败,下次也失败。
下下次还失败。
下下下次再失败。
你就习惯了。
关嘉: 妙啊。
我: ……
滚。
他双手把我的脸扯出笑容: 加油哦。
我握紧拳头: 以为我有伤在身就揍不了你是吧。
许流月大骇,连连退步: 罢了罢了,真不经逗,我走了。
他匆忙逃离,生怕我下床揍他,连袖子里的密信都不慎滑落。
关嘉捡起那封信递给我。
信上写着一些北境军事。
我看完信,勾起一抹讽笑,就着烛火烧了。
10
将军府,夜遇刺客,掳走了卧榻上的大小姐。
当时的场景蔚为壮观。
刺客抱着一个被颠得上弹下跳的东西在屋顶上跑,身后 60 个美人在追。
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墨朱靛绛粉……
追到一里地的时候,剩下 30 个美人。
两里地的时候,剩下 15 个美人。
三里地的时候,只剩下小红小黄小绿小青小蓝。
四里地的时候,刺客大哥终于甩掉了所有人。
爹的,这些个彩布挺厉害啊。
刺客气喘吁吁,抹了一把汗。
你说是不是,芃芃。
没人回答。
芃芃,芃芃
刺客慌了,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芃芃怎么不说话,不会是死了吧呜呜呜……
……我要被你晃死了。
刺客下意识松手。
砰一下,我摔到地上。
我: ……
不是在被颠死就是在被晃死就是在被摔死的路上垂死挣扎。
我躺地上缓了几口气,无力道: 大哥,你谁啊,我睡得好好的被你颠醒。
刺客大哥拉下面罩,借着月色我看清了他一双澄澈委屈的狗狗眼。
他扑到我的肩窝,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脖颈: 芃芃不记得我了吗?
?
我努力回忆什么时候养过这条……呸,接触过这个人。
林边流水潺潺,记忆随溪水倒回十几年前。
我讶然开口: ……余碎欢?
我肩头的衣服洇湿了一小片,他长而湿润的睫毛在我脖子上来回扫: 原来你还记得我。
你说过会回来的,我一直等你,没等到。
我抚了抚他的发,哑声: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骗人。
不骗你。
他抬起头,把我也拉起身: 真的?
我认真地看他: 真的。
他快乐地笑了,背起他的小行囊,一把将我抱起来: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那可不行,我让他送我回去。
他很奇怪: 芃芃昨夜不是宁可爬狗洞也要出城吗,我们现在已经出来啦,为啥子又要回去咧?
我垂眸,想起秦非言有意无意说的话,又想起许流月留下的那封信。
我说我已经不能出去啦。
他不解。
我叹了一口气: 我爹身边的副将已经被换成了一个危险人物的人,我若走了,我爹就危险了。
他兴高采烈地从包里掏出几张纸: 没关系,星朝马上就要输了
等等等等,你什么意思?我有点乱。
他自顾自说: 等辰国大军攻破星朝,我再替岳父大人除掉那副将,岳父大人就安全了。
我: ……
还没等我回应他,我就看清了那几张纸上的内容。
你这是哪儿来的我大惊失色。
我偷的啊。他坦然地看着我,眼睛好像一汪清泉。
我惊得从他怀里跳下去。
最近京城里那个盗贼不会是你吧?
他蹙眉不满: 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盗贼,我是辰国的密探。
大哥,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是辰国的密探,我是星朝的将军女儿
我整个人要炸了。
这几张纸,有星朝的布防图,有下一步部署计划……
我盯着眼前人看了片刻。
算了。
有伤在身,打不过。
没伤在身,嗯,应该也打不过。
碎欢,我唤他,有纸笔吗?
他掏了下自己的小包袱: 有纸,无笔。
无事。我揪了一堆草叶子掐出汁,取出两张纸,在上头写写画画。
写完之后,我将两封信都交给余碎欢,碎欢,这一封,劳烦你交给辰国的国君,这一封……
我顿了顿,劳烦你交给我爹爹,你认识的,张大将军。
他愣愣接过两封信: 那你呢,不跟我走吗?
我随手抛掉草叶子,看着京城的方向: 我得回去。
转身向后挥挥手,你也回去吧。
披着月色走了不过几丈远,余碎欢突然蹿到我面前,一把抱起我。
干吗我吓得脚乱蹬, 强抢民女?
才不是,上方传来闷闷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我看到前方光亮不同往日, 便让余碎欢把我放下,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果不其然, 将军府外围着上百兵卫。
灯光垂地,火光冲天,天空一方分野被映得亮堂。
太子负手立于正中,一双桃花眼仍含着三分笑意。
见我从暗处来,端出一副关心状: 芃芃深夜被掳,可叫本宫好生担忧。
一小贼而已, 已被我打跑了。
哦?太子走下台阶,俯身压近, 是什么小贼,本宫 60 精卫竟追不上?
精卫?我惊讶地睁大眼, 我以为太子给我送美人,原来太子给我送精卫?
太子一笑, 折扇敲了两下左掌心: 是美人,也是精卫。
闲时讨你欢心, 危时护你周全嘛。
我拨开他往府里走: 今夜可见这 60 个是没用的,不如全杀了吧。
本宫晕血呢, 杀不得。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身前金属交接发出铮的一声。
侍卫长矛交叉,挡在大门前。
我顿住,冷笑转身: 太子这是何意?
芃芃有所不知,他亦转身,悠悠道,京中出了个大盗, 就在今夜,盗走了军情机要。
难不成太子怀疑是我盗走的?我惊怒费解。
非也, 非也。太子拿折扇虚空点我两下,本宫哪里会怀疑芃芃。
只是这个深夜作案的小贼,实在可疑, 芃芃跟他过多接触……
说着眉目一凛,来人,将张野芃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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