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飘到地上，像片枯叶，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晚期，两个字墨迹清晰，让我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病房的墙壁白得刺眼，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靠在床头，外面城市的喧嚣被过滤得模糊不清，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杂音。
也好，这破身体，这烂到家的运气，还有床头柜上那瓶原本用于助眠的小东西，一切都该结束了。
没有犹豫，拧开瓶盖，把里面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全部倒进嘴里，干咽下去，喉咙被刮得生疼。
最后一点冷水冲掉了那点涩味。
躺下，闭上眼睛。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不断下坠，周围的嘈杂、光亮、甚至身体本身的痛苦，都迅速离我远去。
最后的感觉，是一种彻底的、万籁俱寂的空。
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尖锐的、类似金属刮擦的噪音猛地撕破了那片虚无的死寂。
意识链接确认……生命体征强制唤醒……载入中……欢迎来到‘轮回之地’，编号7341玩家沈寂。
我猛地睁开眼，不是医院的白，而是一种浑浊的、仿佛蒙着厚重灰尘的阴暗。
头顶是布满裂纹和霉斑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似的淡淡腥气。
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
我坐起身，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教室。
桌椅歪斜，布满划痕，窗户玻璃没几块完整的，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除了我，还有七八个人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或蜷缩在角落，此刻正陆续醒来，脸上写满了茫然、惊恐。
“这……这是哪里？”
“谁他妈绑架我？！”
“我的头……好痛……”嘈杂的人声让死寂的空间更加混乱。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首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新手任务场景：《废弃慈济学院》任务要求：存活至天亮（剩余时间：5:59:59）警告：禁止离开学院范围。
违反者，抹杀。
声音消失的瞬间，教室角落里一个穿着西装、情绪激动的男人猛地冲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嘴里喊着：“放我出去！
这是非法拘禁！”
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滋——！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流窜过的声音。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瞬间扩散。
然后，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首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一股微弱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和女人无法控制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抹杀。
两个字有了最首观、最血腥的诠释。
我真的……没死成。
而且还到了一个比死亡更糟糕的地方。
无限流？
主神空间？
我看过些类似的小说，没想到到了最后，自己成了主角。
真是讽刺他妈给讽刺开门——讽刺到家了。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还算镇定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站出来：“大家都冷静！
听我说，我们可能遇到了超自然事件！
想活命，就必须合作！
我叫……”他的组织发言我没听进去。
我只是默默走到窗边，透过破洞望向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夜风灌进来，带着阴冷的湿气，吹在脸上。
这具身体，轻盈，有力，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肺部呼吸顺畅。
绝症带来的沉重、疼痛、窒息，全都消失了。
健康。
我曾经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在此刻，以这样一种荒谬的方式回来了。
可然后呢？
在这个鬼地方，挣扎求生？
完成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面对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
只为了……活下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清晰。
为了活着而活着，我己经腻了。
教室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外面是漆黑漫长的走廊，仿佛怪兽的食道。
隐约地，似乎有细碎的、像是很多人同时在低语的声音从走廊深处飘来，又像是风声穿过破洞的呜咽。
“有……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有人尖叫道。
“快跑！”
幸存者们炸了锅，惊恐地涌出教室，朝着与低语声相反的方向狂奔。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还想维持秩序，却被慌乱的人流裹挟着冲了出去。
我没有动。
吵闹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喊声迅速远去，走廊里很快只剩下我，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冰冷的低语。
它们贴着地面，缠绕着墙壁，无孔不入。
我反而朝着低语声传来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走廊两边的教室门牌歪斜，窗玻璃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墙壁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湿漉漉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留下的黏液。
低语声变成了清晰的啜泣，女人的，孩子的，纠缠在一起，钻进耳朵，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没有恐惧。
甚至有点……好奇。
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
被怪物杀死与吃安眠药 死亡的感觉会不一样吗？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我停住了脚步。
走廊尽头，是一间敞开的实验室。
里面没有灯，但借着窗外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能看到无数模糊的、扭曲的白色影子在里面晃动。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团团凝聚不散的怨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呜咽。
它们发现了我。
几乎是同时，那些白影停滞了一瞬，然后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实验室里涌出，贴着地面和墙壁，朝我急速蔓延过来！
阴冷的气流瞬间加剧，刮在脸上像刀子。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片翻滚的、不祥的白色迅速逼近。
心里一片平静。
就这样吧。
再死一次。
这次，总算能彻底安眠了。
我甚至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终结。
结束了么？
预期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空气被划破的尖啸掠过耳边。
沈寂睁开眼，只见那只凶猛的变异犬在半空中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冰蓝色的细线从中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污秽的内脏和粘稠的黑色血液泼洒一地，散发出恶臭。
怪物的两半尸体摔落在他脚边，还在微微抽搐。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同冬日里不弯的修竹。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张脸的简易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颜色极淡、如同覆着一层薄冰的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罕见的银色短发，在血色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强大，冰冷，不容置疑。
沈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不是因为得救的庆幸，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近乎规则的绝对力量感，让他这具刚刚获得的、健康的身体本能地感到了威胁。
银发男人看都没看地上的怪物尸体，那双透过面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寂身上，带着审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为什么寻死。”
男人的声音响起，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沈寂与他对视，几秒后，扯出一个带着嘲讽和疲惫的冷笑：“与你何干。”
他绕过尸体，继续向前走。
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得离谱的男人，都让他感到厌烦。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手腕就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攥住。
那力道极大，不容挣脱，指尖传来的寒意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
沈寂猛地回头，对上了面具后那双眼睛。
离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压迫感。
“你的命，”银发男人，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绝对意味，“从现在起，归我。”
沈寂瞳孔微缩，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
他苍白的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禁锢和蛮横的宣言，泛起一丝愠怒的薄红：“你凭什么？”
江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偏头，像是在感知什么。
随即，他松开了沈寂的手腕，却不等沈寂反应，便以一种他根本无法抗拒的速度和力量，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抗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
放开我！”
沈寂剧烈地挣扎起来，健康的身体爆发出他久违的力量，但捶打在江临背上的拳头，仿佛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合金。
扛着他的男人稳如磐石，对他的反抗置若罔闻，只是淡漠地吐出一个字：“吵。”
下一刻，江临的身影如同鬼魅带着沈寂，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废墟阴影之中，只留下原地两半逐渐僵冷的怪物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凛冽如冰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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